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字如其人 文案 殷桃轻轻把门推开,透着一条缝儿向里看,连李公公都跪在龙案前,皇上果真如门口那位小公公所说,脸色铁青,还好像心事重重,低着头冥思苦想些什么。 实在不好惹的样子,殷桃想偷偷把门关上,谁知殿内皇上竟说了话,“进来。” 这分明就是朝她说的,可殷桃看的真真切切,皇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,是如何知道她的动静的。 “是。”殷桃只有推门进来,“奴婢给您送梨花羹,皇上暖暖身子。” “端过来。”皇上说。 “是。” 今日皇上,分外生疏。端过来三个字,毫无感情,冷若冰霜。殷桃心里有些发毛,脚步愈走愈缓,瞧着皇上表情,也似她愈靠近,愈生冷。殿门到案台,区区二十小步,不知为何好似比以往都走的艰难些。 “砰。” 还未到案前,皇上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,站了起来,两大步走向前,甩手摔了殷桃正端着的羹碗。不光羹泼了一地,碗的碎渣子也铺了一地。 内容标签: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:主角:皇上,殷桃 ┃ 配角:白庭 ┃ 其它:无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1   多日下雨,堆积了好久的筷子上起了霉点,这筷子已是不详之物,连皇宫里最下等的人都不允许使用了。丢之可惜,掌事的公公或嬷嬷会趁出宫的机会偷偷卖给京城半富人家,偶尔靠吹嘘是皇宫贵人用过的,卖个好价钱。   “殷桃,快来和我把这百来双筷子拿后厨洗了。”铁嬷嬷小声叫唤道。   “好。”   殷桃听话地点点头,铁嬷嬷最喜欢她,所以有啥好事都会和殷桃分享,这些个筷子一洗一卖,兜里铁定又能多出不少银子。   殷桃自幼进宫,不知生辰,不知亲人,跟了铁嬷嬷快9年了,没少吃甜头,总能花最少的银子在御膳房干活的公公那买到平时吃不到的美味。   铁嬷嬷在宫里呆了半辈子了,但是殷桃不想一直在这里,这些赚来的钱,一半买吃的,一半留给自己八年后出宫嫁人做嫁妆。   处理筷子是个重活儿,铁嬷嬷年过半百,力气活儿自然全部是殷桃独揽,挑水、倒水、铺架子、摆放这些活儿都干好,天都到了正午。浣衣局派人来催,“洗好的衣物已放置一个时辰了,殷桃姑娘怎么还不曾去晾晒呐,是不是已经忘了今日当班,错过了这大好的天气可就不好了,将官们明日还等着穿呢。”   要不是铁嬷嬷的老面子,恐怕语气比这要严厉许多,殷桃不敢怠慢,连忙点头答应。   浣衣局和住宿地有些距离,一路穿近道,一路是小跑,额头上不免渗出些汗珠子出来,正擦着,只感觉迎面大约还有两米的距离,一黄衣男子正背手停足望她。   “噗通。”来不及反应,殷桃立马跪了下来,双手、头紧贴地面。虽然进宫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皇帝、王爷,但敢在皇宫里穿黄色衣物的男人,除了皇家男子还有谁敢。   那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踱步上去,立在殷桃面前。透过缝隙,殷桃可以看见他穿的鞋子,黑色底,九条龙。   “拜...拜见圣上。”殷桃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,除了幼时嬷嬷教过她一次礼仪,这么多年都不曾用到,早就忘记,此刻面对圣君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能干跪着。   “大胆,赶紧让道,还想圣上从你旁边绕过去不成?”一旁的公公提醒道。   “是。”殷桃紧张得浑身是汗,头抬都不敢抬,缓缓用膝盖挪动身体。   皇帝冷哼一声,似是有意似是无意,终究还是抬腿走了。也不知道跪了多久,殷桃才敢抬头重新站起来,刚刚可把她吓惨了。   到浣衣局时,已经错过用膳时间,她的馒头肯定又被裘公公藏了起来,这个公公总是这样,利用职务之便把多出来的饭菜私藏,再托其他公公带给宫外家人。   太阳底下工作了好几个时辰,加上胃空体饿,殷桃只感觉眼冒金花。想想中午没吃饭,气不打一处来,决定去裘李公公把馒头讨回来。那裘公公也不是一般人,叫喧道:“主管公公叫我掌管浣衣局午膳和晚膳,你未在规定时间来领,这馒头便是我做主。”   “那我便要和你好好争论,你把宫中食物私带宫外,也是有理?”殷桃据理力争,今天这馒头便是拼了命也要吃到它。   “好好好,还给你,谁要你的破馒头。”裘公公倒是不争了,拿起馒头往屋外一丢:“吃吧,你去吃去吧。”   殷桃连忙去捡,那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已经全部沾满灰尘,用嘴巴一吹,眼睛里不小心迷了些灰,刺得她睁不开眼,眼泪水就再也忍不住了,怎么擦都像擦不干净。   气是肯定要生的,活儿也得照样干,400多件将官衣物收好叠好,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。桌上还余一碗粥和一碟小菜,铁嬷嬷应当已经睡下。殷桃端起已经凉了的粥碗,走到窗台旁。窗外好大一轮圆月,高高挂在天上,又孤独又刺眼。   “殷桃。”屋外有人高喊。   “在。”殷桃连忙放下碗筷跑出去,听声音,应该是书双。以前是和殷桃一起在铁嬷嬷手下当差,两年前被调到杂役宫了,但关系从未断过。   “快进来,屋外冷。”多日不见,甚是想念,已成亲人。   “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。”书双进屋后,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。   这东西一定是贵重东西,用布四方包裹好,还用小细绳子捆了两圈,结结实实的,着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。   “快打开给我看看,你现在到了杂役宫,有了许多共事宫女,倒是学坏了,还要我猜。”殷桃撇嘴笑道。   “好好好。”书双点点头,“我就不卖关子啦,看。”那布才打开一角,便露出金黄色的小碎细渣子出来,接着,一股子酥香味儿飘到殷桃鼻子里,待布全部打开,是四块和鸡蛋一样大小的酥饼,看的她眼睛都直了。“这是核桃酥,西晋王爷喜生贵子,曲嬷嬷接生有功,太后赏的!”   “曲嬷嬷的核桃酥怎么在你这里?”殷桃疑问道。   “曲嬷嬷宫外乡下有个瘸腿侄子,我已经答应曲嬷嬷28岁出宫就嫁给这个侄子了。”   “什么?”殷桃不敢置信,“书双你可要想清楚啊,你才20就决定8年后要嫁的人了?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。”   “殷桃你不知道,曲嬷嬷说像我们现在这个年纪在宫外还未嫁人的就寥寥无几了,更何况28岁,有人要已经很不错了,曲嬷嬷说大为虽然是个瘸子,但是为人老实善良,现在嫁人重要的是人品。”书双解释道,末了还不忘劝劝殷桃:“殷桃,要是现在有个人给你介绍,你可千万不要拒绝啊,很多宫女就是出去后再没寻得到有缘人,一辈子未嫁,孤老终死。”   “好的我知道了,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,这核桃酥你拿两个走吧,我吃两个就够了。”尽管算是默认了书双的话,但殷桃心里还是五味杂陈,一直以来期待的宫外生活,似乎被书双寥寥几句话给搅浑了,宫外,到底是什么样子呢。   书双没有拿走两个核桃酥,来之前她已经吃了四个,说要和好姐妹吃一样多心里才踏实。   转眼已入冬,洗晒衣物的工作变得困难,宫女们的手长时间泡在冰水里,很容易生冻疮,为了不耽误将官们的穿衣,内务府多调了十来个宫女和十来个公公去浣衣局帮忙,入春再调回去。殷桃既喜欢冬天又有点儿讨厌冬天。喜的是自己不用那么辛苦每天都去和衣服打交道,讨厌的是,冬天的水是真冷啊。御药房特批了十只护手膏给浣衣局的人用,也算是冬天给最辛苦的宫女公公们一点安慰。   东晋王爷最近也诞下一位郡主,但皇宫里的气氛却似乎更紧张了。皇上已经年过二十三,后宫正主不过寥寥两位,且一直没能诞下子嗣。有人传言是皇上不喜两位娘娘,所以一直没有临幸。也有人传,是皇上不举,可谓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   两位太后为这事一定急疯了头,果不其然,没出两日,便有守门士兵在宫墙上张贴皇榜,为皇帝选妃。选妃范围很广,无论是几等宫女,还是普通百姓,都可参加,但是条件苛刻,比如会琴棋书画、比如要能歌善舞、比如能诵诗作诗,据张罗的公公说,这些规矩都是皇帝亲自定下来的,稍有偏差,事都不能成。   和殷桃一样都是皇宫中最下等的宫女中只有一个勉强符合条件,为父曾是州官,后贪污被查,家道中落,才进宫当了宫女。没几日便被审核的公公请退,长相一般。虽不是皇帝提出的条件,但是却是太后下令要求严审的,眼睛鼻子嘴巴,样样养眼才行。   皇家大门,哪是那么好进。经过一个月的选拔和皇帝、太后的亲自过目,愣是从近千人中选出了一二。   殷桃也有幸目睹了其中一位佳人的容貌,丹凤眼小巧嘴,不说容貌,单是气质就比她们这些宫女好上太多。热闹的选妃结束,宫里又和平日一样冷清,宫女公公们继续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,皇家主子们继续享受着自己该享的福,日复一日,遵循着千古不变的规矩。   冬天的屋子容易潮,铁嬷嬷最近有些气喘感冒,上了年纪,身体是一年比不过一年。殷桃今天不排班,可以不用去浣衣局。趁着大好的太阳,把铁嬷嬷的被子和自己的被子拿出来晒晒,拍拍打打了好一会儿,正欲休息,院外有位公公疾步进来了。   这位公公穿着与平日里一起干活的公公有些不一样,脖颈处和手腕处的衣物上都绣上了花纹。   “参见公公。”殷桃下跪,这至少是位公公总管,平时见都没机会见,今日找上门来不知所为何事。   “殷桃姑娘请起。”那位公公开口说话:“我家主子要见你一面,现在就请您移步跟我走。”   “是,是哪位主子要见我?”殷桃疑问道,默默在心里盘算着最近有没有犯错。   “见了您就知道了,请吧。”   一路跟在公公后面,走了好久竟出了后宫,“快到了。”前面公公说道。这里每隔大约三米就有一位全副武装带刀侍卫值守,威严的气氛压得周围仿佛都静止了。远远看见乾清宫三个大字高高挂在房门之上,龙图腾从台阶开始,一直延伸到屋檐,将这座宫殿紧紧包围起来。   待两人走到门前,公公快要推门而入时,殷桃再也没能忍住,腿下一软,瘫跪在地上:“奴婢有眼不识泰山,不知这位公公就是圣上红人,两个月前挡了皇上和您的道,是奴婢确实不懂规矩,还请您帮我给皇上求求情,饶我一死,奴婢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。”   未等公公答话,屋内就已经传来声音:“进来。”   这声进来算是戳了殷桃死穴,五脏六腑都开始颤了起来,虽然双腿抖得不行,还是拼尽全力爬进去,请安的话都忘了说。   “怎的见了皇上,连请安都要人教了。”公公小声提醒。   “拜见皇上。”殷桃说道,伏在地上,一动不敢动。   “把头抬起来朕看看。”   圣上说话,不敢不从。殷桃缓缓抬起头,虽然不敢与皇帝四目相对,却也通过余光看到了当今圣上的眉目。挺鼻薄唇,相貌堂堂端坐龙椅,手上还执一只沾饱了墨的毛笔,看上去倒也是个淑人君子模样。就这么一眼,殷桃的紧张气一下子少了大半。   “不错,就是她,李秉承,你下去吧。”皇帝点点头,又继续埋头写东西。李公公依着规矩,出去时把门也顺道关了,乾清殿内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。   “叫什么?”   “奴婢叫殷桃。”皇上问,殷桃就答。   “好名字,你且过来,写给朕看。”皇帝似乎很有兴致,亲自起身准备纸笔。   “奴、奴婢不会写字。”殷桃哆嗦着说。   “不会写字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写过?”   “是。”   皇帝冷哼一声:“人说字如其人,你连字都不会写,必定也没个好秉性,你回去吧。”   “是。”这皇帝简直莫名其妙,殷桃虽然腹中满是疑问,但回去二字还是令她大喜,如此看来,好像命是保住了。   出了偏门,李秉承就守在外面,”殷桃姑娘可记得回去的路,还需要我来带路吗。”   “不用了李公公,殷桃自己记得路。”   “那姑娘一路小心。”   下了阶梯,殷桃看见两个官员制服的男人正气宇轩昂地走来,那气场,可不是平日里共事的公公能够相提并论的。“两位大人好。”第一次遇见朝廷大官,也不知该跪不该跪,殷桃怕有失礼仪,连忙跪地。那两位大人却不理睬,跨步从她身边绕过。   “李公公好。”   “李公公好。”   朝廷大臣虽有品阶在身,却贵不过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,自然要先行打好招呼。   “张大人,刘大人,我这就向圣上禀报。”   “有劳了。”   诺大皇宫,从小到大殷桃出后宫的机会少之又少,今日也算是喜事一件,弯弯绕绕逛了好大一圈才回到住处。   铁嬷嬷已经将被褥收进屋内,又将大冬天防寒的衣物拉了出来晾晒,“你去哪儿啦,今日不当差,还想你帮我煎两副药,竟找不到人。”   “嬷嬷,今天确实奇怪,我刚刚简直去鬼门关走了一遭,可吓死我了。”殷桃说道。   “快说。”铁嬷嬷着急道。   “皇上要见我,结果去了又让我回来,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。”殷桃实话实说道。   “你说,皇上?皇上今天召见了你?”铁嬷嬷不敢置信地问道。   “是。”   “胡说,皇帝与你素不相识,即便偶有见面他也是很快就会忘掉我们这些下人,你个小丫头还给我说皇帝见你,偷玩就偷玩了,竟说起谎骗本嬷嬷,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。”铁嬷嬷摇摇头,作势要打殷桃。   “铁嬷嬷,是真的,今天皇上……”   “还说!快去给我煎药去,一个宫女天天把皇上挂嘴上,简直没规没矩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顺从地点点头,多说无用,那便不说。    ☆、2   铁嬷嬷的咳嗽最近越来越严重了,中药一直不见好,殷桃干脆花了高价请每日出宫置办物品食材的公公带了两只梨回来,又乘着裘公公外出办差,偷了两勺白糖。   大晚上正煮着梨呢,主管太监敲着锣罗一路跑一路喊:“白庭大将军凯旋归来了,太后旨意,所有公公宫女,将官士兵,都必须在宫门口迎接。白庭大将军凯旋归来了,太后旨意,所有公公宫女,将官士兵,都必须在宫门口迎接。白庭大将军凯旋归来了,太后旨意,所有公公宫女,将官士兵,都必须在宫门口迎接。”嚷嚷着喊了不知道多少遍,不少已经上床就寝的公公宫女们不得不起床穿戴整齐,迎接保卫江山的功臣。   殷桃急忙浇了炭火,煮梨的锅先搁置在地上,搀着铁嬷嬷往宫门口走。低等的公公宫女们都是不发披肩的,铁嬷嬷倒是有一条,内务府管事见她年事已高,特别照顾了一下。冬天的北方是极冷的,大半夜更不用说,即便是披上披肩,也能叫人冻得瑟瑟发抖,殷桃和铁嬷嬷紧紧靠在一起,都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。   到了宫门口,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,人马才到。隔得比较远,殷桃看不清他的容貌,但白将军身披战盔,骑坐马上,英姿飒爽,确实惹人羡嫉。   再回住处,已经很晚,铁嬷嬷受不住困,等不及喝梨汤便要睡下,殷桃虽看铁嬷嬷咳得难受,但也没有办法,只得明日再煮。自己也早已手脚冰凉,巴不得早点上床进被窝把身体捂暖。   第二日早便有掌事公公来通知:“白庭大将军剿敌有功,被皇上和太后留宿皇宫,并领赏6位宫女,大家午时集中,白将军亲自过来挑人。”   领赏宫女,以前有过一两次,但都只有两位宫女,这次皇上一下子赏赐六个,可见白庭将军在他心中地位。尚若被挑中,有好有坏,遇到个正人君子体恤情谊的,用几年还会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,遇到不好的,克扣俸禄,随意用刑都是正常现象。一切听天由命。   今日大家的午膳中多了一个肉丸子,真是太久没吃到肉了,殷桃问着肉香,感觉香气扑鼻,身子都似乎暖了不少。   “白将军,这边请。”远处传来声音。   宫女们立马站起来给两位大人请了安,殷桃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位白大人。和上次在马背上见到的不一样,今天白大人身着常服,上等的布料,做工精细,用金丝绣上花边,衬得人英气未减,还多了几分和气和贵气。   “白将军战敌有功,今圣上赏赐宫女六人,这六人将离开皇宫去白府当差。被挑中者,理当以此为荣,并对白将军鞠躬精粹。”李秉承高声对着宫女说道,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:“白将军,请吧。”   白庭点点头:“白某对皇上赏赐感恩戴德,本来只要内务府直接给我指派人选,但皇上体恤,一定要我来挑,白某不敢不来。我挑人不需容貌,不问家世,但穿戴必须整齐,说话必须细语。”白城说到这,顿了一顿:“刚刚白某从远处走来,就已经观察,选哪六位姑娘,心中有数了便是。”   殷桃心中不禁感慨,白庭为人细腻,做事缜密,说话时气宇轩昂,做大将军确实理所应当。正想着,前方已有数名宫女被挑了出去,那些个姑娘平日里可都不曾到过浣衣局干过活儿,等位高过殷桃,穿衣打扮自然要比排在最后头的低等宫女整齐干净些。   殷桃正暗暗羡慕那些个被选中的宫女终于能出宫看看,就见白庭将军目光集聚在她的身上,从前方跨步走来。   “姑娘,请。”白庭对着殷桃说。   殷桃怎么想也没想到白庭竟然挑中了她,瞪大了眼睛望着他。一瞬间百感交集,又是惊喜即将出宫面对新的生活,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一成不变的每日洗衣,又是害怕自己要去从未接触的地方,没有铁嬷嬷的陪伴和帮衬,不知又要吃多少苦。   “是。”   殷桃向前方走去,经过书双时,还被她紧紧拉了一下手,但很快又放开了,就这一个动作,叫殷桃忽然百感交集。   “其余人都回去干活儿吧,没别的事了。”李公公摆摆手示意道。   待众人散去,对白庭说道:“白将军,六名宫女已经挑选到位,白府也好些年没有住人了,等会儿我就让她们回去收拾,即刻出宫打理白府。”   “有劳了。”   李秉承点点头,转身对着六位宫女说道:“你们几位,今日运气上佳,现在给你们一个时辰......”辰字未说完,李秉承就停下了嘴中的话。刚刚人多,并未仔细看选中的宫女,这会儿一见,一下子似是有了心事。   “李公公?”白庭疑问道。   “哦,看来年纪大了,做事不中用了,有些规矩都给忘了。”李秉承笑着说,并吩咐旁边的公公:“小李子,你且拿笔纸把这六位姑娘的芳名写上交于我,待我给圣上过目再送出宫。”   “是。”   那小李子不一会儿就把写好姓名的纸条交给李秉承。“白将军,还请海涵,替圣上办事,有些规矩不能免。”李秉承说道。   “哪里的话,李公公去办便是,白某不急。”白庭笑道。   李秉承走后,几位宫女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,推推搡搡要跟白庭说些什么。   “几位姑娘你们先行回屋吧,李公公来后再差人通知尔等。”   白将军果然善解人意,不等大家说话,就会了意,松了口。   “奴婢谢谢白将军。”   今日天晴,又是正午,太阳大得很,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。殷桃缓步慢走在平时走烂了的地,想好好留念这块地方。从小到大,时间太久,路和人都仿佛生出情谊来了,今日有别,恐难再来,情分只能自藏。   没过多久又害怕李公公回来的早,没时间和铁嬷嬷,书双告别,忍不住加快脚步。早上走的急,不知道铁嬷嬷吃完了梨汤没有,屋里还有一个,本想今晚煮来,怕是没有机会了。   “铁嬷嬷。铁嬷嬷。”连喊了两声,铁嬷嬷都没有回应,看来是不在屋内。殷桃心里咯噔了一下,这可如何是好,这可如何是好。   来不及思考,殷桃就出门寻了去,铁嬷嬷平常总去内务府和一些老嬷嬷聊天,十有八九就是那了。可去了才发现容嬷嬷、秀嬷嬷都不在,住处连个人影都没有。殷桃又去了制衣坊、御膳房,总算是见着了躲在路边石头后面抹眼泪的铁嬷嬷。   “铁嬷嬷,你这是怎么了。”殷桃掺住哭得泣不成声的铁嬷嬷问道。   “你明知故问。”铁嬷嬷伤心地说道:“刚刚绿水那个小丫头已经过来告诉我了,你被白将军挑走了,要做府上丫鬟了。”   殷桃叹了口气:“白将军是功臣,皇上谕旨,我实在没有办法。”   “殷桃,我不是怪你,我只是,只是舍不得你。”铁嬷嬷抬头看着殷桃,露出两只肿的像核桃的眼睛。   殷桃看着铁嬷嬷为她哭成这样,可不心疼。“铁嬷嬷,你别哭了,以后若是有机会,我一定回来看您。”   “小丫头片子,只道是讲空话。你上次不是还说皇上召见了你嘛,你快去求求皇上,你这个心性,又没个娘,我怎么放心你出去。”铁嬷嬷说道。   “铁嬷嬷,你不是不信我,怎么这会儿又提这事儿。”   “你果然是骗我的,刚刚我还在想,要是这事儿是真的该多好,皇帝若是认得你,指不定你一求情,还真把你留下来。”铁嬷嬷自顾自说道,又摇摇头:“哎,不可能,不可能,皇上高高在上,如何认识下人。”   就是借殷桃十个胆,她也不敢擅自跑去向皇上求情,光是踏上乾清宫台阶一步就够让她毛骨悚然了。更何况那是谕旨,即便是白将军,也没得那么大的面子抗旨不从。身在皇宫,多的是情非得已,是无可奈何。   殷桃搀着铁嬷嬷回了房,自己进屋收拾行李,心里想着留两样珍贵的东西,一个给铁嬷嬷,一个给书双,算是留个念想。   没收拾多久,屋外就有人来喊:“殷桃,李公公回来了,还带着圣旨,快去领旨。”   “这么快?”殷桃问道,平日里只感觉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今日时间走得可比往日要快上不少。   “你快去吧,怕晚了李公公要责怪于你。”通知的公公说道。   “是。”   一路火急火燎地赶过去六个宫女已到了一半,白将军和李公公则搬了个凳子做着,看上去等候多时了。   最后一名宫女也匆匆赶到,李公公开始宣读圣旨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白将军战敌有功,特赏赐六名宫女,玲珑,碧玉,璎珞,翡翠,琉璃,独殷桃为下等宫女,不懂规矩,不谙世事,不登大雅,特拨一等宫女幽兰填补,钦此。”   “臣接旨。”   “奴婢接旨。”   殷桃缓缓站起来,不懂规矩,不谙世事,不登大雅这三个词真是字字诛心,抬头看了一眼白将军,偏不巧,白将军也在侧首看她。目光相对,殷桃无法回避,只得尴尬一笑,并做了个请安的姿势。白庭却不放过她,径直走来。   “你叫殷桃。”似问似自语。   “是。”   “好名字。”   “谢白将军。”   “何人给取?”   “奴婢,奴婢不知。”确实不知,只记得从小就叫这个,一直没变。   “殷桃姑娘,希望日后再见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这话,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字。   回去路上,肩上似少了累赘,心里似卸下石头,连呼吸都通透不少。不用感觉对不起铁娘娘,不用和书双分别,不用离开熟悉的一草一木,倒也不错。   这事儿传的实在是太快了,不过两三天,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,总有人有意无意跟殷桃提起这事儿,又稍作安慰。安慰的话听多了,就有些刺耳,惹人不快。   书双最近几乎天天来找殷桃聊天,扯这扯那,却从不提及那天那事。   内务府的公公主管和嬷嬷们也不似先前那般好说话了,即便有铁嬷嬷的老面子也不管用,抽调了浣衣局的两人去做了厨役,空下的班便由殷桃补上。   铁嬷嬷便只有对着殷桃叹气:“倒还不如当初去了白府,你看我盼你不走,现在反而没捞着好。”   “这就是冬天苦了些,来年开了春,水不那么凉就好了。”   “咕嘟咕嘟咕嘟咕嘟......”梨在锅里上下翻腾着,掀开锅盖,热腾腾的雾气直往上冒,似乎在和寒冷的冬夜炫耀着它的温度。   “铁嬷嬷,梨汤快好了。”殷桃开心地说道。守在屋外好久,终于能尝上一口暖暖身子。今日煮梨,还特地邀请了书双过来,应该快到了。   “殷桃姑娘。”   屋外有位公公的声音。天暗,宫女又没配给油灯,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,殷桃只得说道:“公公请进,先来尝碗梨汤。”   “客气了殷桃姑娘,我是李公公。”李秉承在屋外并不进来,说道:“您请即刻跟我走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倒吸了一口凉气,未作停留便答应了下来,放下手中的勺子,起身打理打理自己的着装就要出门。   “殷桃,你要去哪儿?”铁婆婆进屋拿碗,并不知外面何事,见殷桃穿戴好鞋子,知道她要出门。   “铁嬷嬷,我去去就回,你先把梨汤喝了,凉了就不好了。”殷桃稍作吩咐便走了,皇上召见,不敢怠慢。   从这步行到乾清宫,怎么着也要二十分钟的路程,路上冷风刺骨,直冻得人哆嗦。受这寒风的影响,殷桃竟也希望时间走快点,路程变短点。可真到了乾清宫门前,又迟疑着不敢进去,里面那张冰川脸,只要望一眼,便能让人冰冻三尺。与之相比,屋外的寒风简直不值一提。   “进去吧,皇上在里面等你。”李公公说道,看来他并不打算进去。   “是。”殷桃应了一声,望向李公公,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。   可毕竟涉世未深,李公公也非等闲之辈,殷桃什么都没看出来。进了屋,皇上正在执笔写字,坐姿,表情和上次一模一样。小心翼翼地关上门,殷桃下跪,俯身叩拜:“奴婢给皇上请安。”好一会儿上面没动静,又突兀地加了一句: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   “你且起来,往前跪跪,你跪这么远,朕和你说话很累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说着便起身往前走,才发现大殿的正中间摆放了一个暖身用的炭盆。这炭盆大的很,一个人要是张手去抱会有些吃力,殷桃走到距那炭盆两米的地方便感受到温度的变化,好似有个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大棉被裹在了身上。   “平日里都干些什么。”皇上问道。   “奴婢,在浣衣局当差,做些洗衣晾晒的工作。”殷桃如实回道。   “哦?那可曾为朕洗过衣裳。”皇上抬起头,停下手中的字,问道。   “奴婢不敢。奴婢等位低下,不配为皇上洗衣,平日都是为驻宫的将士们劳作。”   “哦。”皇上轻微点头,又说道:“可知朕找你过来所为何事。”   “奴婢不知,请皇上提点。”殷桃紧张极了,这皇上净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,也不知到底什么事得罪了他,搞得这么唬人。   “找你领罚。”   皇上莫不是还在为几个月前下跪挡道一事计较吧,殷桃皱了皱眉,心想这皇上虽贵为天子,百事缠身,竟然事无巨细,连一个宫女犯的错误都能记得如此详细,难怪天下人马首是瞻。   “怎么,不说话是不想领?”那皇帝问道。   “奴,奴婢不敢,奴婢愿意领罚,还,还请皇上重罚。”一句话,问得殷桃紧张兮兮,回话都不利索。   “朕怒你不识字,念在你从小就进宫劳逸,也不重罚,就罚你把这本书抄一遍,三日后李秉承会去取。”皇上说着就把手边上的书扔了下去。   殷桃眼揪着那本从天而降的书,自己从未提过笔,如何去写。况且后宫多的是宫女不识字,皇上为何独独罚她。   偷偷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帝,那皇帝好像公务繁忙,龙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,不知是改好了的还是没改的。   “皇上。”李秉承从屋外进来:“念安娘娘命人送过来的梨花羹,说是亲手熬的。”   “放这儿吧。”皇帝头也不抬地回答道。   “是。”   “等会儿派人送些纸笔墨到殷桃住处。”皇帝说道,末了又加了一句:“切记要是边角料,不能让她浪费了那些好纸。”   “是,皇上您这爱纸的性子可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。”李秉承答应道,既是奉承,也是事实。   “都退下吧。”皇上说道,好像一心一意要去批改文案,无暇理会其他事物。   退下二字怕是殷桃这辈子最想听到的话了,恭恭敬敬行了个礼,殷桃随李秉承出了宫殿,正欲走,李秉承就叫住了她。   “殷桃姑娘。”   “李公公,奴婢在。”   “皇上眼界高,最看不得字写不好的人,这本经书还请姑娘认真抄写,莫到时候气着了圣上,惹得龙颜大怒。”李秉承提醒道。   “可,可是。”殷桃嘴里念叨着,最后还是应了下来:“是,奴婢知道了,谢谢李公公。”   再回寝室,天已乌黑。刚刚在乾清宫考暖和的身子又被一路上刺骨的凉风吹散了,纸笔架好,那书说是三日抄完,可白天哪有时间,只能半夜赶工。   殷桃拿起笔,也不知圣人们如何握笔,再加上天寒地冻,屋内没有一丁点儿暖气,手指头已经冻僵,便索性满手抓起。沾了点墨,对照着字开始写起来。哪里那么容易,这墨是公公们磨好的浓墨,没兑水不说,殷桃还叫笔肚子吸饱了墨水,这一笔下去,墨水就顺着宣纸的纹理迅速向四周散开,不一会儿,就黑了一大块儿。   殷桃也不是没见过别人家写字,总以为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,提笔写字可以一试,但这一试就试出毛病了,连续更换了几张白纸,张张如此,没得一点长进,身体急的冒了汗。   三日之内抄完这本书,根本就是无稽之谈。   “哎。”殷桃叹了口气,放下笔,今日不打算再试。走到窗前打开窗户,看到屋外飘起了雪,最冷的时候到了,一年又一年,一年一轮回,挂满枝头,又挂屋檐。    ☆、3   “殷桃。殷桃,快起来罢,今天怎么回事,起的这么晚。”   “谁?”睡梦中被人打搅,殷桃惊地翻了个身,睁开眼一看,是书双。“书双,你干嘛,吓我一跳,为何一大早便来叫我。”   “这还早?日上三竿了都,你没听见早更吗,今早用早膳时没见着你,以为你生病了,忙完手上的活儿就来看你来了,没想到你还在睡觉。”   “何时早更?日上三竿?书双你怎么不早叫我。”殷桃连忙起床翻找衣服穿。   “刚刚还怪我吵着你睡觉了,现在又怪我没有早点叫你,哎,我这个姐妹真难当,正也不是,反也不是。”书双假意生气起来。   “才不是,昨晚睡的较晚才酣睡到现在,误了正事,等等白公公肯定要罚我了。”   殷桃穿戴好衣物,火急火燎地赶到浣衣局,白公公正大声训斥着一名宫女,看见殷桃,更是火冒三丈。   “白公公。”殷桃硬着头皮走上前去。   “你这贱婢胆子真够肥的,看你表面一副乖巧的样子,现在想来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你。”   “殷桃知道错了,以后再也不敢晚来了,希望公公能饶了我这一次。”殷桃求情道。   “既已知错,希望下次不要再犯,再犯。”白公公恶狠狠地说道:“再犯我就不能看铁嬷嬷的老面子了,内务府的规矩,必须人人都守,听见了没。”   “听见了听见了,谢谢白公公手下留情。”殷桃连声答应。   “还不快去干活儿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哼,他哪儿是看铁嬷嬷的面子啊,说的好听,其实还不是怕我们被打伤了不能干活儿,耽误事情嘛。”那个被骂的宫女叫连珠,小聪明不少,就是口无遮拦。   “嘘,你可小声点儿,白公公还没走远,万一他听见了怎么办。”殷桃提醒道。   “好了好了我不说了,咱们快去干活儿吧。”连珠吐了吐舌头,有些话真是控制不住,憋在心里难受的慌,说出来是好受了,但也害怕隔墙有耳,总有好事的人来个倒打一耙。   冬天的衣服厚实,属棉,浸在水里,没有两个人还真抬不起来。殷桃和连珠一对,先把脏衣服往大水池子里扔,再用洗衣棍敲打,最后一起抬上来拧干,放在木架上淋水。   水太冷,手伸进伸出的,已经没了知觉。先前晾晒的一些衣服已经结了些冻,殷桃想敲打几下,却怎么也拿不起衣棍来,那手像是受不住控,使不上力。   “殷桃,我们进屋喝些热茶吧,快要午膳,等过了午膳再来干活吧,现在我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,快要冻掉了。”   “好。”殷桃点点头,十分赞同连珠的话,再不进屋,头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。   屋内温度简直和屋外两重天,正中间有一小盆内务府特供的炭盆,正燃着碳,散出热气。这是给浣衣局的公公宫女们热茶水使用的,冬天茶水易凉,也没有其他保温的工具,要喝水了便自己将那茶壶放上去暖暖。   但明显现在这炭盆的作用比热茶水要大的多。有四五名宫女正围着炭盆,伸出双手暖着手聊着天。“殷桃,连珠,外边那样冷,怎么现在才过来,看你们的手冻得通红,快过来。”其中一位宫女说道,并起身向旁边挤了挤。   “这冬天可真是冷啊,吸着空气鼻子都冻得生疼。”连珠说道。拉着殷桃的手蹲在炭盆旁,这热浪一阵接着一阵,直把人照得暖洋洋的,越发懒惰,不想干活。   “真是羡慕那些一出生就是小姐命的姑娘,有人照顾有人疼。哪像我们天生命苦,哎。”   “我们再苦,总有的吃穿,有的住,我听吴嬷嬷说宫外还有许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呢。”   “那可不,听说前年有一个县发旱涝,饿死了几千人呢。”   “……”   殷桃可无心聊天,皇帝下的任务还像山一样压着她,只想早点干完活儿好早点回去抄书。明天李公公就要来取,若是交不出,恐怕只有死路一条。殷桃想着,暗自心惊后怕,”腾“地一下站起来,对连珠说道:“我下午有事,不能耽搁,午膳你帮我留着,我干完活儿再来吃。”   日上三竿,总算给寒冷的冬天带来一点暖气。手头事做完,殷桃便心事重重地跑回了住处。昨天的废纸还都扔在地上没有处理,又铺上新纸,不知今天又要浪费几张。   刚拿起笔没多久,屋外就有人急忙忙喊了:“殷桃殷桃。”   “什么事。”殷桃连忙起身,屋外的人就冲进来了。是连珠,做事总是如此莽撞。   “你怎么连午膳都忘了吃,我特意给你送过来了,到底是有什么重要事让你这么早回来。”连珠把一个馒头和一碟小菜放到桌上,看到了这些纸笔,惊讶道:“殷桃,你什么时候这么刻苦,竟要练字。”   “哎,是皇上......”殷桃本想如实说道,却不想皇上二字刚一出口,就被连珠拦了话:“殷桃,莫不是因为皇上喜欢书香女子,你就开始自学写字了?”   “连珠你怎么这样想?”殷桃责怪道。   “那还能怎么想,像我们这种地位低下的女子,若是能得到皇上的一次青睐,生活都会翻天覆地。我知道你,殷桃,你样貌好,现在差的就是一个机会。”   “连珠。”殷桃喝住连珠: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如此胆大妄为的话,岂是你我能担当的起的,这些纸笔,是我自身惹的一个麻烦,非我自愿。现在想想,说明事情原委你定是不信,那便请回,我需要静心写字,不希望被打搅。”   殷桃拉下脸来,这连珠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,毫不隐晦,说起话来实在胆大妄为,令人心惊。   连珠也自觉说话确有不妥,见殷桃生了气,红着脸一句没争辩就退出了屋门。殷桃重新坐在桌前,翻开书,不禁叹了一口气,前人如此了得,才华横溢创出字体,叫后人世代学习,不想这般难,依葫芦画瓢都颇为困难,实在愧对这位先人。   “殷桃,你可在里面,我把晚膳领回来了,趁热吃吧。”已到晚膳时间,铁嬷嬷在屋外喊道。   “是,铁嬷嬷,我马上就出来。”殷桃扔下笔,四个时辰的努力,终于把墨用光了。倒也是写出了十几个字,大大小小,高扁不一。   “你究竟在干什么,我听隔壁屋的小碧说你早就回来了。”铁嬷嬷望着疲惫的殷桃问道。   “铁嬷嬷,我在,我在学习写字,可不知为何,总写不出来。那墨又粘又厚,纸呢,又薄又软,完全是两个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东西,读书人都是怎么写出来的?”殷桃痛苦地说道。她当然知道铁嬷嬷不懂这些,权当是自言自语抱怨几句了。   “你学写字?少时没机会学,长大再学有些晚了。”铁嬷嬷说。“这么多年未见你有这个兴趣,怎么现在突然勤奋起来。”   “不知为什么,皇上要罚我抄书。”殷桃说道。   铁嬷嬷“哼”了一声:“你又说谎,皇上会罚一个宫女抄书?你若惹他生气,自会有身旁公公罚你挨打。”   “是殷桃无意中看到一本书,对里面的字体感了兴趣,便要学起来。”殷桃小声说道。看来不能提皇上,谁都不信。   “殷桃,皇宫之中,深不可测,以后莫要再把皇上挂嘴边,踏踏实实做个好孩子。”铁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。   “是,铁嬷嬷,殷桃记住了。”殷桃点点头,铁嬷嬷心善,这番话至少是为她好。   交差的时候差不多到了,殷桃估摸着李公公到的时间,把笔和砚台洗干净,包好。   “殷桃姑娘,皇上吩咐的东西您准备好了吗。”李秉承屋外喊道。   “皇上所嘱,殷桃未能完成,还请李公公重罚。”殷桃连忙出屋,跪在李秉承面前。   “殷桃姑娘请起,李某无权责罚,既然没有东西交上来,李某也是无法交差,恐怕又要麻烦殷桃姑娘跟我走一趟,面见圣上。”李公公说道。却见殷桃长跪不起,伸手去拉,反遭拒绝,那殷桃将头重重磕在地面说道:“殷桃不知皇上为何罚奴婢抄书,但奴婢已经尽力,却怎么也写不好那字,眼下也不知该怎么办好,殷桃愚笨,还请李公公指点。”   李秉承只得说道:“我只是皇上身边办事人,哪知皇上心思,更不敢随意乱猜,殷桃姑娘还是快快起来跟我走,耽误了时辰,皇上怕是要生气,于你于我都不好。”   殷桃听了,只好作罢,起身跟着李秉承,一路低着头,无精打采。额头刚刚磕得太用力,隐隐发痛,估计明日要肿出一个小包来,铁嬷嬷见着了肯定要心疼,书双见了没准会嘲笑个不停。   “到了。”李秉承在前面说。   殷桃正想着自己的心思,丝毫没有注意四周,一抬头,发现与前几次环境大不相同,再细看,“养心殿”三个大字出现在她眼前。   “李公公,这,这是皇上休息的地方吗?”殷桃小声问道。   “正是,皇上今日身体有恙,早早处理好朝事就回来休息了。”李秉承回答道。   “那,那奴婢今日怎敢叨扰皇上。”   “殷桃姑娘不必多想,请随我进来。”   再不想进,也不得不进。    ☆、第 4 章   “皇上,殷桃姑娘来了。”李秉承推门而入,行礼说道。不曾想屋内还有一人,正高坐玉榻,与皇上一道下棋,连声自责:“奴才不知道白将军也来了,实在失礼,还请将军重罚。”   “李公公这说的哪里话,我来此处陪皇上下棋,本是娱乐,您这话严重了。”白城放下手中的棋子,作揖说道。   “奴婢拜见皇上,皇上万岁。拜见白将军。”殷桃见状,连忙跪下。   只一句话,倒是吸引了玉榻上的两人,纷纷侧目看去。   “我只让你去取物件,怎的还把人带过来了。”皇上问道。目光又回到棋盘上来,手悬在空中半天终是落了子。   “奴才去取,未有所获。无法交差,只能出此下策。”   “该你了,白城。”一子落下,久久无回应,皇上疑惑,抬头看向白城,哪料白城竟还在侧头望着殷桃,便出声提醒道。   “是。皇上。”白城回过神来,匆匆落下一子,若有所思地问道:“皇上,此人可是殷桃姑娘?清秀佳人,听说无才无用,真是可惜。”   “城兄带兵打仗用计是一好手,下棋谨慎百密无一疏是一好手。可刚刚这一手棋,似是落得不对,落得被我一顿通吃的下场。”皇上并未接白城的话,反倒边吃子儿,边责其下棋心不在焉。   “是臣疏忽了,也是皇上您技高一筹。”白城不知皇上何出此言,历来与皇上下棋有输有赢,本就是娱乐,从未如此严肃过。   “城兄还记得她?不过是一宫女,有些日子了,名字、面相还记得如此之牢。”   “是,臣也并未刻意去记,今日碰巧又遇见,就想起来了。”白城回答道。皇上所言看似闲聊,但面色严凝,怕是有哪里不愉快,便处处小心回答。   “确实是巧。”皇上不痛不痒地说道,随即吩咐道:“李秉承,你先下去吧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围棋和打仗一样,讲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讲究随机应变,还讲究耐心琢磨,琢磨自己,琢磨别人。这盘棋可真是棋逢对手,又互不相让,约莫一个时辰,方听白城说道:“皇上厉害,臣输了。”   “城兄怕是挖空心思想要朕赢,实际是朕输了。”皇上说道。   “皇上严重了,我一带兵打仗之人,不会玩花头心思,微臣一言一行,皇上皆看的清清楚楚,里外通透,便是给十个胆子,也不敢故意输棋,这棋技是皇上高人一等,微臣输的心服口服。”   皇上点点头说道:“城兄百忙抽空,知朕体恙,特来陪同,朕今日颇感愉悦。现在为时不早,还是早些回家休息。”   “这是微臣应该做的,既然如此,那便不打搅皇上休息了,微臣告退。”白城下了玉榻,行了跪安的理,瞥了一眼旁边仍旧跪着的殷桃,退出了养心殿。   “跪了这么久,你可累着了,起来吧。”皇上收拾着桌上的棋子,漫不经心地说道。   “奴婢不累,谢谢皇上体谅。”屋内就剩两人,殷桃知道皇上是在和她说话。   “我让你起来你就起来。”皇上停下手上的动作,看着殷桃抬高声音说道。   “谢、谢皇上隆恩。”殷桃连忙起身,但无奈双膝与冰凉的地面接触了那么久,早已跪麻,一时没起得来,用手撑着才勉强站起。   “你不是道不累的吗,又怎么会起不来。”皇上问道,见殷桃不答话,又抬高声音:“你是要朕喊人来撬开了你嘴才肯说话是吗。”   “不是,奴婢说不累是假话,奴婢说谎,奴婢知错。”   “那朕吩咐下去的事情呢?写了吗?带了吗?”   “写了。”殷桃小声答:“字太难写,奴婢写不好,写不出。”   “所以到底是写了,还是没写?”皇帝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。   “没写。”酝酿了很久,殷桃终于把这两个字说出口。   “好一个没写。”皇上冷冰冰地说道。“别说你一个宫女,就是每日与朕一同早朝的大臣们也不敢将朕的话当耳旁风。”说着,便进内室拿出了一把戒尺。   “朕从小学习写字,太傅受父亲授意,写不好便拿戒尺打朕十下。朕虽当时怀恨,可如今却分外感激。”   殷桃听了,忙说:“皇上要罚奴婢,是奴婢福气,怎敢怀恨,还请皇上重罚。”   “把手伸出来。”皇上说道。   “是。”惩罚下人,历来主子从不主动动手,没想到皇上竟要亲力亲为。殷桃不知伸左手还是右手,干脆把眼睛紧闭,双手一起伸过去,皇上高兴打哪只便打哪只,只盼着快快结束。   可手伸出去好一会儿,都没有动静,殷桃睁开眼,看见皇上正直眼看着她的一双手。殷桃平日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,这会儿皇上看得详实,自己也忍不住仔细观察起来。长期洗衣服,把手洗得手又慥又厚,尤其冬天,又红又肿,好几处生了冻疮破了皮。瞥一眼躲在金銮袖下的手,十指如钩,红润细腻。   这样一双从未做过杂事的手,这样一双文质彬彬、饱读书墨的手,这样一双高人一等、优秀出众的手。   “你的手是怎么回事?”皇上问道。   “回皇上,奴婢下水洗衣服就成这样了。”   皇上放下戒尺,沉默了一会儿说道:“你这双手,朕再打怕是要废了,本想的是给你一个警醒,希望你好好学写字,还是算了,朕就不罚你了。”   “奴婢该罚,还请皇上……”殷桃还没说完,就被皇上打断:“你不要再说了,朕虽不打你,还是 希望给你留个记性。这把戒尺,是太傅逝世后朕唯一留藏的东西,现在朕把它送给你,你妥善保存就是。”   殷桃一听,身心一愣,皇上竟要送她东西。眼看着皇上把戒尺递到她的面前,不敢去接,又不敢不接。   “怎的,不收?”皇上怎么可能不知殷桃心思,把话一压,逼得殷桃忙说:“奴婢不敢,皇上所赐,定当竭尽全力保管。多谢皇上赏赐。”   “时日不早,你可回去休息。朕今日整日闷在屋中,还不曾出门散步,两事碰巧,朕送你回去吧,顺道赏沿途风景。”皇上说道,不等殷桃答话,便对屋外喊道:“李秉承。”   “在,皇上。”李秉承忙进屋。   “朕要出去走走,人不需要多,四个宫女在前提灯就好。”   “可是皇上,你今日身体有恙,太医说了,还是不要......”李秉承为难道。   “无需多言,何时朕的决定还需你来左右。”   “奴才知错,这就吩咐下去准备提灯。”李秉承说道。   虽是吩咐了人不用多,可殷桃走在皇帝身边,还是感觉浩浩荡荡好一堆人,带刀侍卫、提灯宫女、随行公公。   “李秉承,朕不是说不要人多,你怎么还是如此。”   “回皇上的话,太后娘娘特意吩咐过奴才,凡事要按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行事。还说、还说……”   “还说什么,快说。”皇上最见不得身边人磨磨唧唧,问道。   “还说要是皇上不依,那就是奴才没本事,要重罚奴才。”李秉承委屈地说道。   皇上听了,冷哼一声,倒是没再发话。   “皇上,您瞧这雪花飞得,奴才给您备了披肩。”李秉承将手中的披肩披在皇上身上。   “这雪是舞得厉害,瞧着这么大,倒是让朕盼着过年。”皇上说道,转头看了一眼殷桃身上单薄的衣裳,说道:“可还有的多。”   “回皇上的话,出门地急,奴才疏忽了,奴才现在就回去拿。”   “那倒也不必了。”皇上摆摆手,就要解开胸前的披肩绳子。   “皇上,万万不可啊。您本身今日就身体不适,屋外边儿这天寒地冻的,可一定注意保暖,别惹得明日大臣和娘娘们牵挂。”李秉承求着说道。   “不碍事,朕的身体朕自个儿知道。”   “皇上,您不光自个儿是皇上,您还是全天下人的皇上。”李秉承跪下说道。   皇上叹了口气,说:“行了,朕知道了,你起来吧。”   “是,谢皇上。”   一路无话,只有一队人时不时发出“吱”“吱”地踩雪声,衬得冬夜安静无比。   “李秉承,朕突然想起几年前,太上皇还在时,曾带着朕和二弟上城门看宫外京城雪景,好不气派。”沉默了许久,皇上开口说起话来。   李秉承立刻接话:“皇上看雪,触景生情,想起先帝和远在边疆的卢西王,实在有情有义,不如奴才陪您再去一趟,以解相思之情。”   “好。”皇上点头,随即又摇头:“还是算了,太上皇已逝,二弟又犯法被朕发配边疆。去了城墙只会更冷人心,还是以后再说吧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前边儿就是奴婢的住处了,皇上,奴婢自己进去便是,多谢皇上相送。”殷桃指着前面的小院对皇上说道。   “这里就是你住处?”皇上问。   “回皇上,是的。”   “恩。”   “奴婢告退。”殷桃跪谢了皇上,一路小跑进屋,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。在皇上身边走路,大气不敢出一声,可把人憋坏了。掀开裤腿看看膝盖,跪着的那一个时辰可真不是开玩笑的,把膝盖跪得是又红又肿,殷桃心疼地揉着自己的伤处,没有药膏涂,只能盼着它早早自愈。   拿出皇上送的戒尺,殷桃陷入了沉思。字没写出,竟得了此物,好像也没有其他说法。殷桃慵懒地躺在了床上,身上像是一下子少了一座山,早早就歇下了,这一觉睡得那是十分踏实,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觉。    ☆、第 5 章   “殷桃,你看上去气色比前几日都要好很多,是有什么好事。”连珠仔细看了看殷桃的脸,问道。   “我能有什么好事,衣服也没少洗一件。”殷桃答道,又说:“你莫不是因为昨天之事故意与我搭话,逗我开心。”   “是有此缘由。昨天确实是我不对,出言不逊,下次不会了。”连珠撅起了嘴,道歉道。   “算了,过去了就过去了。”殷桃今日心情不错,气早已消了大半,原谅起人来也快得很。   “你看我就说殷桃人善,不会一直生我......”连珠继续耍着嘴皮子,可我字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。   “殷桃,过来。”白公公在远处喊。   “白公公这个时候来做什么。”连珠最厌白公公,小声对殷桃发着牢骚。   “不知道,我先过去看看。估计又是什么事做的不好要挨骂。”   白公公身边还站着两人,走进了一看是书双和一没见过的宫女。那宫女从衣着上看就知不普通,至少是个管事的。   “白公公好。”   “这位是安娘娘身边的婉容姑姑,来挑两位宫女去长乐宫,便挑中了你和书双。以后,你两有福了。”白公公指了指身边的宫女说道。   “婉容姑姑好。”   “既然这样,辛苦白公公了,我便带着他两走了。”婉容姑姑上下端详了一番殷桃,没有多做停留便要回去。   “婉容姑姑慢走。”白公公答道。娘娘身边的宫女可不是能够怠慢得起的。   “你两跟我走,可走的快些跟上我步伐,娘娘正在等。”婉容对着殷桃和书双说道。   “是。”   “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殷桃小声问着书双。两人在婉容姑姑后面跟着,那婉容确实走得够急,一会儿就能拉下他两好长距离,殷桃和书双不得不小跑跟上,一路跑一路走,也是累的够呛。   书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摇摇头说:“我还正想问你。”   “不许聊天,专心点走路就行。”婉容耳朵尖,相距好几米也听到谈话声,立马喝住。   “昭阳宫到了,这里便是安娘娘住的地方,进去了以后要小声点和娘娘说话,娘娘娇弱,不喜声大。”婉容吩咐道。   “吱”,婉容推开门:“娘娘,奴婢已带到。”   殷桃和书双立马跪下行礼:“奴婢参见娘娘,娘娘万福金安。”   “恩。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。”安娘娘说道。   “是。”   “霜露,你过来。”安娘娘仔细看着两人,先是端详了书双,又仔细打量着殷桃,目不转睛地对着一旁的霜露喊道。   “是。”露霜走过来,俯下身子,把耳朵凑到安娘娘的嘴巴旁。   这安娘娘生着丹凤眼,柳叶眉毛,一副精明聪慧样,看向殷桃时竟看了好些时间,直看得殷桃心里发毛。也不知道娘娘正跟身旁宫女说些什么,声音极小,不肯叫她听见。此情此景,真是叫人难受至极。   “你叫殷桃?”安娘娘与露霜说好了话,对着殷桃问道。   “回娘娘话,奴婢是叫殷桃。”   “今年多大了?”   “20岁。”   “恩。”安娘娘又转过头问书双:“你叫书双?”   “回娘娘的话,奴婢叫书双。”   “多大。”   “今年19。”   “本宫这边儿呢最近缺个灵巧丫头,让婉容去内务府挑个人儿来,不成想带了两个过来。”安娘娘说道。   “回娘娘的话,奴婢想着多带一个让娘娘挑个合眼的。”婉容解释道。   “倒也是本宫的婉容心细,你两本宫看着都合适,倒也一下子犯了难,不如这样,都说说自身手艺,让本宫听听。”安娘娘笑着说。   殷桃和书双听了,面面相觑,不知该怎么说。   “两位姑娘不必谦虚,娘娘只是问问好做选择。琴棋书画,会的还请都说出来。”霜露提点到。   “我两少时便进了宫,琴棋书画一个不会。要说会做的,奴婢,奴婢只会洗衣裳。”殷桃说道。   “奴婢会端茶递水,擦桌扫地。”书双也跟着说道。   “哦?是吗?真不会其他。”安娘娘音量有所提高,但依旧还是笑容满面地问。   “回娘娘,确实如此。”   “岂有此理,娘娘都问话了,怎敢还有所隐瞒,快将......”霜露发怒道。   “算了。”安娘娘摆摆手。“既然这样,那本宫就随便挑一个好了,我看书双这姑娘还不错,就留她了。”   “是,娘娘,奴婢这就令人准备书双的床铺。”婉容说道。   “这殷桃被你带过来,也算与本宫有些缘分,婉容,你就再辛苦一下,把殷桃送回去吧。”   “是,奴婢知道了。”   “谢娘娘圣恩。奴婢自己认得路,不用劳烦婉容姑姑。”殷桃连忙说道。   “不必客气,理应如此,姑娘请吧。”婉容做了个请的手势。   话已至此,不好再拒绝,殷桃跪了安,拍了拍书双的肩膀,两人日后想要见面,恐怕机会甚少。   回到浣衣局,李公公又在正门等着,见殷桃从远处过来,风尘仆仆地跑过去:“殷桃姑娘这是去哪儿了,问了其他宫女,都说白公公把你喊走了,不知去向。”   “回李公公的话,殷桃去了趟昭阳宫,安娘娘说缺个下人,就把奴婢喊过去了。不过可能没有相中奴婢,又叫奴婢回来了。”   李公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问道:“安娘娘可还问了其他话。”   “倒是也有,不过问些五花才艺,奴婢哪儿会这些。”殷桃答道,见李秉承没有接话,主动问道:“李公公过来,可是找奴婢有什么事。昨日您没拿到东西交差,可是皇上有所怪罪?”   “当然是有事过来。”李公公点点头,“昨日把你送走之后,皇上对我发了好大一通火儿。”   “那,那公公有无事。”殷桃听了,自责道:“本是奴婢的错,却让李公公背了锅,奴婢心里实在难过。”   “既已知难过,那便是好事,殷桃姑娘不必自责了。今日我带了两名宫女,日后与你同吃住,教你写字。”   “李公公您,您莫跟奴婢开玩笑,奴婢在浣衣局,每日有洗不完的衣服,哪里来的时间学写字。”殷桃急道。   “我已跟内务府总管裘大人说好,以后你就不用来浣衣局了,给你挑了个轻松点的活儿,专门负责宜春宫的打扫,那地方不大,两日去一次就可。”   殷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:“李公公所言当真?”   “当真。”   “可,可是,可是奴婢已经20岁了,现在学写字,怕是有点儿晚。奴婢怕学不好,浪费了李公公的一片苦心。”   “那可不能这样想,殷桃姑娘若不想学,倒是会害了我,说不定哪天皇上还要你写字,再交不出,我这把老骨头,哪里经得起打。对了,忘了告诉你了,昨晚皇上发怒之后,差点儿就叫人仗责我,要不是我拼命求情,现在,估计半条命都没了。”李秉承面露痛苦状,皱着眉头说道。   “李公公莫急,奴婢一定好好学习写字,不让您为难。只是不知那两位宫女现在在哪儿?”殷桃见状连忙答应,四下张望,并没有看见哪里有两位宫女的身影。   “那两位宫女估计已经收拾好东西,正去往你住处呢,殷桃姑娘去等她们就是了。”李秉承说。   “是。”殷桃应道,看来这李公公根本就是是势在必得,哪儿还有殷桃一点拒绝的机会。   不过倒也不错,终于不用成日把手泡在水里了。殷桃心里这样想着,整个人心情一下子变好了。   回到住处,铁嬷嬷正晒着被子。   “铁嬷嬷,你身体不好,多休息休息,我来做就行。”殷桃从铁嬷嬷手上接过被子,娴熟地晒在木头架子上。   “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,今天活儿少?”铁嬷嬷问道。   “倒不是活儿少活儿多,我以后不用去浣衣局了,管事公公给我换了轻松差事,命我打扫宜春宫。”   “怎的突然大发慈悲,给你换了这等美差。”   “等等还有两位宫女搬来住,我先进去收拾收拾,免得到时手忙脚乱。”   “那你快去收拾吧,之前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些事,容嬷嬷秀嬷嬷嘴巴真是严透了,几十年的老姐妹了,这些消息都不放点出来。”铁嬷嬷抱怨道。   “铁嬷嬷别生气了,兴许两位嬷嬷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呢。”   “她们哪里会不知道,住在内务府,什么消息不都是门清吗。你还嫩着,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啊,就知道喽。”   殷桃听了差点要笑出声来,也不与铁嬷嬷继续争辩。   这屋子住了少说也有七八年,春夏秋冬四季常服,梳妆,洗漱,塞满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,收拾起来还有点儿麻烦。   “殷桃,人来了,你出来看看。”铁嬷嬷正端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整个人都晒得暖洋洋的,眯着眼睛快要睡着,听见屋外有两个年轻姑娘的说话声。   “来了。”殷桃从里边儿跑出来,看见两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的丫头从屋外走进来。   “可是殷桃姑娘?”其中一个问道。   “是,我是殷桃。”   “我叫春雨,奉命搬过来住。”问话的姑娘说道。   “我叫冬雪。”另一个也自我介绍了一下。   “这位是铁嬷嬷,也住这小院。”殷桃指了指铁嬷嬷说道。   “铁嬷嬷好。”   “铁嬷嬷好。”   “都好都好。”铁嬷嬷笑着应了几声,又说:“还是人多点儿好,人多热闹,原先太冷清喽。”   “快进来吧,这院子太小,只两间小房,铁嬷嬷年事已高,恐不方便与人同住,不嫌弃的话都住到我屋里。”殷桃对着春雨和冬雪说道。   “不嫌弃,日后就是姐妹,何来嫌弃一说。”春雨答道,又对着冬雪说:“我们也不用拘谨,既然奉命搬进来,以后这地儿就是我们的家了。”   冬雪似是个不慎开口的丫头,只不停点头,除了非说不可的话,其余便没有与人交流的欲望。   “冬雪性情就是如此,天生寡言少语,并非刻意而为,希望殷桃姑娘不要介意。”春雨解释道。   “怎么会介意,二位来此教我写字,按规矩应当叫一声师傅才对,徒弟怎可介意师傅性情。”   “我们年龄相仿,师傅之称可免。但来之前受训,李公公要我以严相待,不敢不从,日后恐多有得罪,望多多担待。”春雨说道。   “严师出高徒,自古有之。殷桃头脑笨,怕学不好,担待这词应该我向二位说才是。”    ☆、第 6 章   春雨和冬雪才情都高,提笔写诗是常有的事,殷桃只有羡慕的份儿。   从最简单的“一”字学起,知道了用笔用墨,顿笔回笔,写字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难事。还有两天天就要到正月初一,听经常走动的公公说皇上已经不办公了,最近经常去念安太后和念慈太后那边闲坐聊天。   近日生活太惬意了,和以前比简直一个在天,一个在地。李公公为人也是厚道,隔三差五就叫人送来一摞宣纸和墨盒,屋里都快堆不下了。铁嬷嬷看着心疼:“殷桃,你到底花了多少银子买来这些东西,你也老大不小,怎么浪费在这些上面。真是近墨者黑,以后少和春雨冬雪一块儿玩,一个个都没个正经样子。”   内务府季公公送来了红灯笼,按人头数给,一人两个。用红绳子好不容易系在大门的木梁上,累得几人够呛。抬眼望去,院子外到处都是宫女们挂好的红灯笼,个个喜气洋洋,恨不得现在就把蜡烛点上,等不及天黑。   “该去内务府讨要些红纸,写几个倒福贴在门上。”春雨提议。   “我去讨,别说容嬷嬷和秀嬷嬷了,就是管事公公也不会薄了我的这份面子。”铁嬷嬷自告奋勇。   果不其然,不出半个时辰便带着好几塌纸回来了。“他们说要是你们能写,就多写一些,分给周遭其他宫女,一起迎迎福。”铁嬷嬷笑容满面,这年的味道是越来越浓了。“要是书双也在就好了,殷桃最喜这丫头,我呢多日不见,也是分外想念。”   铁嬷嬷不说倒好,一说殷桃竟难过起来,以往过年都是一块儿过,今年却分隔两地,也不知书双在安娘娘身边过得可好,可还适应当服侍丫鬟。   “殷桃姑娘,春雨,冬雪。”   屋外有人高喊,三人向屋外看去,是李公公,以为亲自要送纸墨过来,哪料身后又跟进一人。待看清来人是谁,三人齐刷刷跪地:“参见皇上,皇上万福。”   “这哪儿是皇上,你们认错人了。”铁嬷嬷撇撇嘴,说:“皇上出生金銮殿,脚踏九龙砖,身着青龙黄袍,哪是这副打扮。”   话也不错,皇上今日穿着确实普通,可能是不用上朝的缘故,只着常服,头戴碗帽,一副寻常年轻男子之相。   “再说皇上根本不会来我们宫女住的地方,有失身份,有失颜面,你瞧瞧你们一个个的乳臭未干的样子,快起来。”铁嬷嬷还在继续教导着三个丫头。   “铁嬷嬷。”殷桃跪在地上,不断给铁嬷嬷使眼色,见铁嬷嬷毫不在意,迫不得已出声提醒。这铁嬷嬷人老脑子也糊涂,平时糊涂也就算了,今日可算是犯了大忌。   “说的在理,你们一个个还愣着干什么,快起来。”皇上说道,好似没有在意铁嬷嬷的话。   “是。”殷桃松了一口气,仔细瞧了瞧皇上的脸,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,不知皇上心里是何感想。   “只是路过,听说几位姑娘要写福字,来望上一望。”皇上说完,倒不客气,跨步走进房间,三人立马跟上,只留了铁嬷嬷在屋外没有进来,大骂道:“你这男子到底是何人,擅自闯进姑娘闺房,还有无王法了。”   “皇、皇上,铁嬷嬷年纪比较大了,有时会犯些糊涂,您、您别计较,若是怪罪,就请皇上罚我。”殷桃支支吾吾地替铁嬷嬷求情道。   皇上正兴致勃勃翻看殷桃最近练的字,随口说道:“那就罚你写五张福字给朕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冬雪铺纸,春雨调墨,一切都准备妥了。殷桃拿起毛笔,略微调整呼吸,一口气将五张福字全部写好。   “你这字绵软无力,字形歪扭,倒像是孩童写的。”皇上在一旁评价。   “奴婢自知字丑,一定勤奋练习。”殷桃连忙说道。   “李秉承,把这五福包起来。”皇上转头对李秉承吩咐,又说道:“看这字迹,相貌丑陋,不足以替铁嬷嬷求情抵用,李秉承,你现在把铁嬷嬷带到惩戒局,将她刚才言行逐一罗列。”   “是,皇上。”   “皇上,铁嬷嬷年过半百,怕是扛不住惩戒局的责罚。”殷桃连忙下跪。   “哦?是嘛?李秉承,你去时告诉管事公公,从轻处罚。”皇上不冷不淡地说道。   “皇上,请您开恩,方才是奴婢写字惹得您不高兴,还请皇上惩罚奴婢,饶过铁嬷嬷这一次。”   “你愿领罚?”皇上问道。   “奴婢愿意。”   “先前朕也罚过你一次,结果两手空空来跟我交差。你倒是说说,朕罚你什么好。”   “奴婢愿挨二十大板给皇上解气。”   殷桃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,可不想皇上竟然笑了起来。   “倒也不用那么实在,二十大板不用说你,就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也能被打得半死不活,传出去,宫女写字不好被皇上罚打二十大板,宫里宫外人都会耻笑朕,你这是给朕添堵。”   “那,那。”殷桃支吾半天说道:“奴婢实在想不出其他惩戒,还请皇上指点一二。”   “朕身边有位宫女,平时聪明伶俐,可不知那日怎么回事,朕想喝西域进贡来的红茶,她却心不在焉泡了一杯龙井,你猜她被朕怎么着了。”   “奴婢不知。”   “朕不过赐了她一杯酒。”   “啊。”殷桃大惊,瞪大眼睛看着皇上面无表情的脸,更觉面前之人心狠手辣,阴森恐怖到了极致。   “所以朕现在身边少一宫女服侍,你今晚收拾收拾东西,明天就过来养心殿。”   “皇上,皇上,奴婢,奴婢手笨,怕服侍不好皇上,奴婢。”殷桃只感觉心惊肉跳,伴君如伴虎,入了养心殿就等于进了虎窝,迟早把命搭进去。   “李秉承,朕累了,起驾。”皇上不等殷桃把话说完,就要离开。   “大胆殷桃,皇上喊你去服侍,岂容你三思,应着就是了。”李秉承看皇上已出屋门,小声训斥道。   “李公公,奴婢知错,还请您多多帮我在皇上身边美言几句,日后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。”   李秉承摇摇头,说了句:“榆木脑袋。”便抬腿走人。   “怎么办,春雨,冬雪,我们也同吃住了一个月,算得上是好姐妹,你们快帮我出出主意,皇上这是要拿我开刀啊。”殷桃也是病急乱投医,却不曾想想,同是宫女,谁能在这种事上帮上什么忙。   “殷桃,皇上说不定没那么恐怖,你急过头了。”冬雪说道。   “是啊,能去服侍皇上,是宫女的荣幸呢,你怎么能这样沮丧。”春雨把殷桃拉到椅子上,倒了杯水给她喝。   殷桃还想再说些什么,立马就被春雨拦下:“背后议论皇上,是杀君之罪,不可多言。”   殷桃点点头,她也知道其中厉害,不敢再说。晚上收拾好东西后,殷桃去找铁嬷嬷道别。说来好笑,只要有关皇上的事情,铁嬷嬷一律不信,对着殷桃就是一顿骂:“我在深宫四十余年,从未见过皇帝,你这毛头丫头又怎么可能去服侍皇上,说谎成性,教导多次不停,看来是少了一顿皮肉苦。”说着真扬起手旁边的扫帚,对着殷桃的身子打起来。   殷桃也不敢跑,闭着眼睛任由铁嬷嬷将扫帚打在自己的肩上背上,还没几下,就没了动静,睁眼一看,铁嬷嬷将扫帚仍在地上,身子背对着她。   “铁嬷嬷,你怎么了。”殷桃小心翼翼地问道。   “你说要走,此话当真?”铁嬷嬷答非所问。   “当真。”   “翅膀硬了,走就走吧。也不告诉我实话究竟去哪儿,以后我要是有个什么事到哪儿去找你。”铁嬷嬷哽咽着说道。   “铁嬷嬷,我会回来看你的。”殷桃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了铁嬷嬷,铁嬷嬷是舍不得她的,她也舍不得铁嬷嬷。 ☆、第 7 章   “李公公。”一大早,殷桃就来到了养心殿。今日太阳正好,一路照着,整个人都暖暖和和的。   “殷桃姑娘,你来了,皇上说了,到了就直接进去。”李公公正守在门外,见殷桃来了,帮她把门推开。   “拜见皇上,皇上万福。”殷桃说道。   皇上正在用早膳,一堆小碟子装的小菜摆满了方桌。“用过早膳了吗。”皇上头也不抬地问道。   “回皇上的话,奴婢用过了。”   “你也不用拘谨,若是没用过,朕叫李秉承领你去吃饭的地方。”   “谢皇上,奴婢真的吃过了。”话毕,只见皇上夹了一块豆腐,沾上酱油,放进嘴里,不需嚼就能咽下,看得殷桃简直要留口水,真想尝尝进口就化的食物是何滋味。   “看你面色发黄,昨晚没睡好?”皇上似乎很喜食豆腐,一块接一块,停不住手口,连着七八筷下肚,才算满足,放下筷子看向殷桃。   “是。”面色都被人瞧出来了,哪里还敢说谎。   “为何睡不着觉?可是要过来服侍朕,担惊受怕彻夜失眠?”皇上追问。   “不、不是,哪里是担惊受怕,奴婢、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,可能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才失眠。”殷桃一紧张就磕巴得不行,这谎话编的自己都说不下去了。   “哦?”皇上怪里怪气地问道:“高兴?”   “是,奴婢,奴婢是高兴。”   “朕从你这脸上可看不出一丁点儿高兴模样。”   “奴婢这就改。”确实如此,在皇上身边办事,面目表情至关重要,整日一副苦瓜脸任谁看了都不高兴。可这嘴巴像是不听使唤,怎么都笑不出来。   “算了。”皇上站了起来,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。又说道:“你把碗筷收下,帮朕铺上纸笔,朕要写字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松了一口气,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桌前。面前食物大都一筷未动,有的略缺一口,粥也只食半碗,如此铺张浪费,真是不可理喻。可那又能怎么办,他是圣上,天下都是他的,人都可以随便杀,更何况吃食。   殷桃把碗筷放进盘托,递给正在殿外恭敬等着的收碗宫女。不知纸笔在哪儿,皇上也没有为难她,用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壁橱。顺着皇上的手望去,满格文房四宝,多不胜数。   “朕听说一个月前安娘娘找过你,可有此事。”皇上忽然问道。   “确有其事。”   皇上恩了一声,没再问话,小声嘀咕了一句:“消息可真够快。”   殷桃以为皇上跟自己说话,忙说:“奴婢没听说过什么消息。”   “不关你事。”皇上拿起殷桃摆好的笔,又放下,说:“帮朕换支笔,就拿放在左三格最口边的那只,那只好写,最听朕话。”   殷桃连忙去拿,心想文人就是文人,连笔都能生出感情来。   “明日正月初一,你起早点,朕要给两位太后拜年。”皇上今日心情似乎不错,边写东西边与殷桃闲谈。   “是。”   “念慈太后是朕生母,念安太后是朕养母,你说说朕应该先给谁拜年请安。”皇上抛出难题。   “奴婢不知。”   “以往朕总顾东顾西,有时先给念慈太后拜年,会有大臣跳出来为念安太后抱不平。先给念安太后拜年,又会有另外的大臣站出来指出朕的做法欠妥。”   “皇上孝顺之心人人皆知。”   “如今家国稳定,朕便想依照内心行事,不想再瞻前顾后。”   “皇上英明。”   这服侍皇上的活儿简直太轻松了,半天一班,剩下半天是休息。下午李秉承带殷桃安排了住处,房子,被褥,新发的衣裳,都比原先的要好上一个档次。只是这人生地不熟地,没个认识的宫女一起过年,孤身一人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。   殷桃躺在床上,想到以前这个时候,一大帮子人聚在一起,好不快活。书双去昭阳宫也一月有余,以她的性格,估计已经和那边的宫女打成一片,不知道她在那边快活过年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。   还是不想了早点睡觉,越想只会越难过,皇上说了明天要早起,那是正事。   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,屋外还黑漆漆的,不知道是什么时间,过了一会儿听见打更声说:“五更已到。”赖了会儿床,殷桃才不情不愿地从被窝中钻了出来,这被褥太舒服了,钻在里面是天堂,出来了就是地狱。   殷桃急急忙忙穿好衣物,现在厨房估计早膳还不曾有的吃,想想直接去了养心殿,也不知道皇上说的早点到具体是什么时辰,宁可早早儿在外边儿守着。   “李公公,殷桃祝您新年吉祥。您这么早就到了。”殷桃对着李公公说道,跟了皇上这么多年,难怪是皇上的心头肉。   “殷桃姑娘来了,也祝你新年吉祥。”李公公笑呵呵地说道,看上去心情不错。“皇上已经在更衣,等等用完早膳咱们就出发,先等着。”   “吱。”门打开了,出来两名宫女。“李公公新年快乐。”   “这是伺候皇上更衣的贴身宫女,小罗和小叶。”李公公向殷桃介绍道,又对着他两介绍殷桃:“这是新分过来的殷桃,日后大家一同服侍皇上。”   “新年吉祥。”   “新年吉祥。”   “门不用关了,李秉承,殷桃,你们进来吧。”皇上在屋内说道。   “李秉承拜见皇上,祝皇上新年吉祥,万福金安,万岁万万岁。”   “殷桃拜见皇上,祝皇上新年吉祥,万福金安,万岁万万岁。”   “起来吧。”皇上已经在摆满早膳的桌子前就座,说道:“今日过年,朕心情极好,李秉承跟朕多年其中辛苦朕亦有知,殷桃初来正逢跨年,朕命送饭宫女多备了两张桌凳,赐你们早膳,都坐下吧。”   殷桃不知该如何回话,偏过头偷看李公公的反应,听见李公公说:“奴才叩谢皇上恩赐,龙恩浩荡,奴才感激不尽。”忙鹦鹉学舌:“奴婢叩谢皇上恩赐,龙恩浩荡,奴婢感激不尽。”   到离皇上两米远的座位就座,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食物简直把殷桃惊呆了。尤其那日看皇上吃的生豆腐蘸酱油也在其列,心中不由窃喜。   早膳过后,一大帮子公公宫女跟着皇上,去给两位太后拜早年。   “李秉承,先去永寿宫。”   这永寿宫是念安太后的住处,看来皇上有心先给养母拜年。   “儿臣给母后拜年来了,祝母后万寿无疆,吉祥安康。”   “太后娘娘新年吉祥,万事如意。”   念安太后笑的合不拢嘴,直拉着皇上说道:“应儿快起,母后也祝我家应儿在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,家国稳定。”又对着跪拜了一地的公公宫女们说:“你们也快起来吧,以后还要继续服侍好皇上,不要让皇上操心生活小事儿,专注国家大事。”   “是,奴婢明白,奴才明白。”   殷桃第一次得见念安太后,从小就听说皇上是她带大,皇上登基后,念安太后的地位更是和生母平起平坐,一同被封太后。   还没聊上几句,皇上就被念安太后赶也似的下了逐客令:“真儿,乘着还早快去念慈太后那儿拜年吧,她肯定也和我一样眼巴巴地揪着你来呢,别让她等急了。”   皇上似有些恼:“母后总是这样,三番五次赶我去长乐宫,今儿可是过年,儿臣不过想多与母亲叙叙。”   “念慈太后也是你母后,你这样总是在我这里多呆,叫别人知道了作何感想。”   皇上还想再说什么,终于还是低下头万分沮丧地作揖说道:“儿臣知道了,儿臣告退,之后会常来看母后。”   这哪是平日冷若冰霜的天之骄子,这分明就是心中有气不敢撒的小青年。   到了长乐宫,可比先前热闹太多,安娘娘,淑妃娘娘都在,念慈太后和这两个娘娘都身着红色服侍,看上去喜气洋洋,各家宫女都来了有五六个,再加上皇上的这一波,把院子里塞得是济济一堂。   院子里又跪的满地都是,这家奴才给那家主子拜年的,娘娘给皇上拜年的,皇上给太后拜年的。殷桃急切地寻着书双的影子,希望她也跟着安娘娘过来了,可以钻个空子聊上几句。   寻着寻着感觉不远处有一道目光盯着她,抬眼一看,是安娘娘。安娘娘难道还记得她?那安娘娘也不把目光移开,就这么和殷桃四目对着。   看来是的,安娘娘还记得自己,殷桃心想。   主子认得奴婢,奴婢总不能装不认识主子,此时皇上正坐在庭院走廊和念慈太后说话,自己又离安娘娘挺近,殷桃没辙,只得缓缓走过去,对着安娘娘行了个礼拜了声年。   “你且慢走,本宫还有话要对你说。”安娘娘喊住了正退身下去的殷桃。   “安娘娘请说。”   “书双没来,是不是有些失望。”安娘娘笑着说:“我知书双是你好姐妹,明日休息时,你可来我宫中,找书双叙旧。”   “安,安娘娘费心了,奴婢,奴婢哪有那个福气被娘娘这样惦记。”殷桃诧异地瞪大了双眼,不敢相信地说道。   “也不费心,幸好当初没留你在我身边,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皇上看中了,算是给我积了福。你是何时被选派了服侍皇上的?”   “奴婢昨日才被选派。”   “甚好。”承安娘娘说了这两字,没有再问话,只眯眼笑着看殷桃,只是笑的时间长了,那笑像是僵在了脸上,越笑越不似笑。   皇上早早跪安了念慈太后,按照先帝的传统,他要去乾清宫摆笔铺纸,写些福字赏赐给自己喜欢的大臣,以表朝廷对他们的信任,以期来年更加努力为国效力。   皇上写字就是和常人不同,殷桃想起之前和春雨冬雪同住时,她两写字缓慢柔和,更注重细节。然今日细瞧皇上书写,这爽爽有神,力透纸壁的功力,简直能立马让人联想到皇族气吞山河的气势。   “李秉承,立刻派人将这十五副福字送到各府上,人员明细在书架第四格处,切勿有误。”   “是。”   李秉承马不停蹄办事去了,殿内又只剩皇上和殷桃二人。偌大的宫殿和印象中热闹闹的大年初一南辕北辙,好像没有一点儿过年气象。   “你一定觉得,朕这年过的很没有意思。”皇上写好福字,手上却并未停下,拿出十几个小碟子一一一打开,里面是多种不同色的颜料。   “奴婢不敢,皇上九五至尊,自然过的和我们寻常人不同。”   “你站那别动,眼睛闭上,不许说话。”   皇上突然下此令,不知何意,殷桃忙闭上眼睛,也不敢答是,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皇上说道:“把眼睛睁开吧。”   皇上已经在亲自洗笔,殷桃连忙说:“奴婢来收拾就是。”却被皇上大声斥道:“不用,朕自个儿来。”   “明儿个午膳后接班的宫女可是你。”皇上一边把桌上的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来,一边问话。   殷桃刚刚被皇上呵斥了一下,心情有些低落,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儿做错了,小声回道:“是奴婢。”   “不用过来了,朕让李秉承重新安排人。明晚有国宴,你可没本事招呼。”   这也倒好,明天正好可以有大把时间去昭阳宫,承安娘娘一片好心,怎可佛面。   用过午膳,墨兰来换班。墨兰服侍了皇上三年,皇上的举手投足是揣摩地透透的,一个眼神就知道是要茶水还是摆笔。这样的功力,殷桃着实还要练上个一年半载。    ☆、第 8 章   天气转暖,眼下已不是最冷的时候,浣衣局的公公宫女们总算是挨过了一年里最难熬的时日。入夜时分,月光姣姣,殷桃在床上望着月亮帮他们庆幸着。想着些许心事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翻箱倒柜,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明天能带给书双的。以前书双总带吃的给她,现如今自己到了皇上身边伺候皇上,吃食确实比以前好上不少,今日晚膳过后还多两味点心在厨房摆着,不如现在去拿,明天也好不空手。   早早到了邵阳宫,这边宫女都十分忙碌,听说承安娘娘洁癖成性,一日要宫女将宫里宫外打扫三遍,看来不假。看着宫女来来往往,左右看不见书双,殷桃心里正奇怪,忽被一人拍了肩膀:“是殷桃姑娘来了,娘娘在屋里呢。”   殷桃转过身来,是当日被承安娘娘唤作霜露的宫女,忙说:“我是空闲来看书双,不想打搅承安娘娘,霜露姑娘可否告知我书双在哪儿,或者让书双来见我一面。”   霜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:“书双在屋里头,你跟我来,我领你去。”   “多谢霜露姑娘。”   这屋极偏,霜露带着殷桃绕过了主屋,领到了最边上的那间屋子。   “书双姑娘就在里面,你进去吧。”霜露说完便离开了这里。   殷桃觉得奇怪,门是虚掩着的,轻轻推开,没看见人,倒是一大堆杂货物品摆放在角落。再推开,看见一个头发散乱的宫女背对着门坐在地上。   殷桃不敢置信:“书双?”   那人缓缓回头,盯着殷桃看了几秒,也是一脸不敢置信:“殷桃?”   殷桃一下急了起来,快步走上前去拉起书双:“书双,你怎么成这样了?”   书双把门关上,小声说:“你小声一点。”   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殷桃可管不了那么多,今天可是大年初二,可自己的好姐妹竟然蓬头垢面,叫人怎么镇定下来。   书双叹了一口气:“我犯了错,娘娘罚我。”   “什么错?”殷桃追问。   “那日递茶,我没注意脚下石子,被绊了一下,茶泼在地上,娘娘生气,便将我关在此处。”书双说道。   “是以何时发生?”殷桃后退一步,那日皇上便是轻描淡写讲着如何惩戒泡错了茶的宫女,两事如出一辙,不过皇上更狠一些,直接赐酒。   “我来邵阳宫当差,第三日就发生了。”   殷桃连忙从怀里掏出点心,递给书双:“饿吗,我带了两个点心,你先吃起。”   “饿。”书双点点头,几乎要哭起来,拿起点心狼吞虎咽,全然不顾一点形象。   “都怪我,我应该早点来看你。”殷桃看见她这副模样,心疼至极,自责道。   “你就是早来看我了,知道我这个样子,又能怎么办。”   “我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。”殷桃说。   “什么事。”   “为何娘娘罚你罚成这样,见到我后还笑如桃花,邀我来昭阳宫与你相见叙旧。”殷桃心刺地发痛,昨日承安娘娘那笑容满面的样子又浮现在她脑海,只觉得后脑勺都隐隐发凉。   “殷桃你怎么和承安娘娘见面。”书双紧紧抓住殷桃的手:“难道娘娘又想你来邵阳宫当贴身宫女不成,所以又把你召见了来?”   书双这话问的不奇怪,寻常宫女哪有机会见着宫里的主子。   “那倒不是,书双,实不相瞒,我前日刚被调进了养心殿当皇上的服侍宫女,昨日跟着皇上给念慈太后拜年时承安娘娘正好也在,就邀我过来。“   ”你伺候皇上?”书双不相信地问道。   “这世事无常,又有何怪?如今我也是伴虎常行,指不定什么时候......”   殷桃话还没说完,就被书双捂住了嘴巴:“你可不要胡说,伺候皇上是你福气,你凡事细心点就行。”又说:“你今日来看我,我明白你心意,但这里还是不要呆太久,你先回去吧。”   殷桃摇摇头:“你莫说叫我回去的话,你这样子,我当然要陪你多呆一些时间。”   “殷桃姑娘,承安娘娘听说你来了,要见你。”霜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,推开门说道。   “殷桃。”书双担心地抓住殷桃的手。   “没事。”   跟着霜露进了主卧,承安娘娘正端着一盏茶细细品尝。   “奴婢殷桃拜见承安娘娘,娘娘万福。”   “快起来吧。”承安娘娘说道。   “是。”   “书双犯了点错,被我关罚在杂货屋,我知你与书双姐妹情深,就喊你过来看看她。”   “奴婢谢谢娘娘开恩。”   “倒也不必谢。”承安娘娘抿了口茶,继续说道:“听说今日国宴,都是些朝中大臣前来参加,皇上龙体要紧,还请殷桃姑娘多多照顾皇上,不要让皇上过分贪杯。”   “娘娘这说哪里的话,照顾皇上是奴婢应该做的,只是皇上叫奴婢今日不用去,是以奴婢经验不够,怕扫了皇家颜面。”   “哦?皇上心细,万事周全,可见辛苦。”   “娘娘,娘娘。”有宫女惊慌失措地在屋外喊道。那宫女从屋外喊道屋内,进了屋没留神竟撞了殷桃,所幸没把人撞倒下来。   “什么事,慢点说,冒冒失失,成何体统。”承安娘娘怒斥道。   “娘娘,娘娘簪头发的玉簪子不见了。”那宫女支支吾吾道。   “什么?”承安娘娘重重拍下茶几,生气地说道:“怎么会没有了?那可是皇上赏赐给我的。”   “奴婢去打扫您的房间,看见您的首饰盒开着,以为娘娘忘了关,结果跑上前一看,里面的玉簪子没有了。”   殷桃心里咯噔一下,想想天下哪有这种巧合,玉簪子早不丢晚不丢,偏偏今天丢。刚刚那宫女撞她一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,悄悄用手摸一摸腰间,果不其然,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小布囊。   “给我找,把所有宫女的寝室都翻一遍,找不到就把她们集中起来,本宫要逐一搜身。”承安娘娘还在发火。   殷桃只感觉身子发热,头皮发冷,明知玉簪子在身上,却只能装不知道。这承安娘娘究竟心里想着些什么,绕这么一大弯子来陷害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。   干站着的这时间,简直比跪着还难受。心里急成了热锅蚂蚁,面目上却不能有焦虑之相,难熬。   “娘娘,所有寝室,宫女身上都搜了一遍,什么都没有。”霜露来报。   该来的还是来了。殷桃心想。   “会不会在殷桃姑娘身上,现在我们昭阳宫就剩这个外来宫女的身上没有搜了。”霜露向娘娘提议道。   承安娘娘看了一眼殷桃,恶狠狠地说道:“给我搜。”   霜露领了话,挽起袖子,装模作样在手腕脚腕处先搜了一通,最后拽下殷桃腰间的布囊,惊喜地对承安娘娘说道:“娘娘,找到了,您的玉簪子找到了。”   承安娘娘似是松了一口气:“找到了就好,你先把她送回原处,切记找人看管好它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又对着殷桃说道:“你可还有话说。”   “这簪子不是奴婢偷的。”殷桃一字一顿地说道。   “簪子在你身上,你怎么能说不是你偷的。”承安娘娘大叫道。   “簪子确实不是奴婢偷的,奴婢也不知簪子为何会在身上。”   “放肆,偷盗不成,还满口谎话。”承安娘娘怒发冲冠,顺手将桌子上的茶几拍在地上。   “呯。”茶几碎了一地,滚烫的茶水也洒在地上,铺了一地,升起一小片水汽。   殷桃望向地上的碎渣子,委屈地几乎要落下泪来,要是承认下来,恐怕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,要是不承认,娘娘此番大费周折的布局,岂会轻易罢休,非闹个人人皆知不可。到时就是真也是真,假也是真了。   “不说话?”承安娘娘气得发抖:“你说你,本宫好心让你来看看书双,你竟然干这种勾当,下等宫女就是下等宫女,狗改不了吃屎。你还有脸站着?给我跪下。”   殷桃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,哪儿能说跪就跪,现在下跪等于认罪。可哪有她想的余地,承安娘娘几乎话音刚落,殷桃的膝盖窝就被一旁的霜露狠狠踹了一脚,“噗通”一声跪了下去。   “把书双给我带过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一小会儿功夫,书双就被两个公公架了过来,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就众人的脸色看来,一定不是什么好事。   “我再问你一遍,本宫的玉簪子是不是你拿的。”承安娘娘走到殷桃面前,怒气冲天地看她。   “回娘娘的话,奴婢没有拿。”殷桃还是那句老话。“奴婢一过来就被霜露引路见了书双,没去过其他地方,更不可能进娘娘的厢房。”   “好,很好。”承安娘娘吸了一口气,声音刺耳:“打,给我狠狠地打。”   “是。”   霜露领了命令,却没有走到殷桃面前,而是朝着一旁双手被缚的书双走去。   “啪,啪,啪,啪……”连着几下,清脆又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打在书双脸上。   “娘娘你这是做什么?”殷桃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幕:“即便是承安娘娘心里有气,要罚也应该罚奴婢,这事不关书双什么事。”   这话非常不管用,承安娘娘当没听见,霜露的手还是一掌接着一掌,左脸右脸轮着打。书双明显也是吃不住这样的打法,想要向后躲,却被身后两名公公紧紧拽住头发和胳膊,叫她无处可躲。   “奴婢求娘娘停手,请娘娘罚奴婢就行,娘娘不要再打了。”殷桃急了,豆大的眼泪水从眼睛里冒出来,霜露打的这么狠,书双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。   “还不认罪?不认罪本宫就接着打,就算是把人打死了,对本宫也是毫无影响。”承安娘娘像是消了一半的气,竟是面带些许笑容说下了这番话。   殷桃只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冰凉的,承安娘娘这样铁石心肠,任谁都会招架不住。   “奴婢认罪,这玉簪子是奴婢偷的,还请娘娘消消气,放了书双。”殷桃低声下气地说道。   “停手。”承安娘娘终于发了话。   书双被删了这些个巴掌,加上这些天终日被关,吃不饱睡不暖,体力不支,竟一头晕倒在了地上。   “把她抬下去,请张太医过来给她好好看看,好好疗养。”承安娘娘挥一挥手,心情似乎又变得极好,慢条斯理坐下来开始剥桔子吃。   “婉容,你去帮我见一面皇上。就说他身边这个叫殷桃的宫女,偷了本宫的玉簪子,人赃并获,而且已经招供。只是本宫思量着好歹也是皇上身边的人,所以不知道怎么处理,前来问一问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知道本宫为什么不打你吗?”承安娘娘喝退了屋内多余的人,对着殷桃问道。   殷桃心中能想出个大概,嘴里却还是说道:“奴婢不知。”   “原因有二,一是你皇上身边的人,本宫猜等等皇上就会派人来把你领走,本宫可不想你被领走的时候半死不活。”   承安娘娘喝了口霜露重新泡的茶,又缓缓说出第二个原因:“这二嘛,本宫就是想给你留个念想,回去了别想着翻供,算是你给书双留条活路,不然,我可不保证她的死活。”   殷桃进宫数十年,被嬷嬷批评教育,被管事冷言冷语,却从不曾经历今天这样的大风大浪。如此看来以前真是井底之蛙,深宫之中哪有那么简单,多的是陷害算计。只是到此还没想明白,承安娘娘和她多大仇多大怨,为何千方百计陷害她。倒是宁愿回到浣衣局,哪怕是这双手再泡进水里十年,也比现在这些遭遇好上太多。   “奴婢知道,奴婢不会翻供,还请娘娘好好医一医书双,能让她早点好起来。”殷桃小声求着承安娘娘,刚刚书双那样子,确实让人担心。   “本宫心中有数。” ☆、第 9 章   “娘娘,皇上命李公公来领人,说是自会处理。”婉容在屋外说道。   “快请李公公进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奴才李秉承拜见承安娘娘,娘娘万福。”李秉承说道。   “快快请起,皇上日理万机,李公公也跟着吃了不少苦,一有琐事就是你来操办。这大过年的出了这样的事情,本宫也是痛心疾首,急不可耐,不得已才去请人告诉皇上,只是希望皇上以后不光在朝堂之上会选人用人,身边伺候的人也要明辨善恶,这样本宫才会放心皇上。”   “娘娘说的哪里的话,为皇上,老奴自当义不容辞,鞠躬尽瘁。”   李秉承从邵阳宫领走了殷桃,走的却是相反的路。   “奴婢犯了错,愿意去皇上那领罪,可李公公这是要带奴婢去哪儿。”   “今晚国宴,不少大臣已经提前过来,皇上正字与他们闲谈,无心理会殷桃姑娘的事,就命老奴将你先关起来,实在是得罪了。”李秉承解释道。   将殷桃带到,李秉承推开门。这实在是一间久无人进的房间,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。   “皇上今日事为大,晚上恐要饮酒,殷桃姑娘怕是要在这住上一晚,我会叫些人给你送两床被子,暂时要委屈你了。明天皇上酒醒,自会把你领过去问话。”   “多谢李公公,奴婢感激不尽。”听到李秉承说要送被子过来,殷桃心里突然好受多了,算是给她今天受打击的心脏喂了碗补血中药。   此时才是上午,距离明天还远的很,殷桃站在屋子里百无聊赖,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。没有蜘蛛网,地上也没灰尘,看来是经常有人来打扫。再瞧那门,纸糊的门窗上竟然透出两道阳光进来,看来是有人扣了两个小洞。   方才一路想心事,都低着头走路,哪儿顾得上看周围光景,现在静下心来,想想自己对皇上,对承安娘娘都问心无愧,便什么都不怕了。心下立马对周遭事物好奇起来,走上前去,对着洞口向外看去。   眼前景象倒是没什么稀奇,院落大小,假山石雕。殷桃干脆用手指头把洞抠抠大,撑大眼睛向右边看去。长矛刀剑好几十把,整整齐齐排列在木架子上。   皇上这回看来是要来个狠的了,刀枪都准备充分了。   再往左边看去,惊讶得殷桃下巴都快掉了。好大一片行刑场地,没想到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稀疏空旷的地方。   殷桃连忙收了眼,真后悔刚刚那几眼,比方才昭阳宫那事还要不可思议。   快到晚上时,李秉承差人送了晚膳。殷桃饿得头晕眼花,拿起馒头就啃,想想早上刚见书双时模样,如今真是同病相怜。   两条被子一条垫,一条盖,不算暖和,倒也不冷,迷迷糊糊就睡着了。   第二天是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的,好像有几十名男子在外高声呼喊,仔细听也听不清他们喊些什么。“咔嚓”,是开锁的声音,李秉承推开门,见殷桃在钻在被窝里,又关上门:“殷桃姑娘怎么还在睡,快起来,皇上在等你。”   “李公公稍等。”殷桃一个机灵,顾不上冷不冷,连忙掀开被子。   昨晚睡得不踏实,早上就有点儿贪床。   “李公公久等了。”殷桃打开门,众男子呼叫声更大了,顺着声音望去,是昨天看到那片刑场。几十个身着兵服的男人正围着那儿,有三四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在骑马射箭。   看来是想太多了,这儿原来是一个训练场地。   士兵们的情绪高涨,欢呼声此起彼伏。殷桃跟着李秉承靠上前去,皇上今日不曾带宫女过来,全场就独独她一名女子,站在一群男人中间,不少人停止呼喊,偏过头来望她。   殷桃觉得自己像个异物,被这么多人围观着,骑马的人正绕了个大圈子转了回来,骑在最前头的正是皇上,背上背箭囊,左手拽着马绳,右手拿弓箭。   “吁。”四匹马几乎同时到了她跟前。   除了皇上,其余三人都下了马。其中一人殷桃认得,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庭将军,另外二人不知是谁,但看衣服,也知道不是一般人。   “奴婢殷桃,前来领罪。”   “来人呐,拿几个鸡蛋过来,等等帮朕一一放在这名戴罪宫女的头上。”皇上说完这话,挑眼不看殷桃,对着身后三位将军说道:“你们仨谁要来同朕比一比,谁能在更远的距离射中鸡蛋,谁就算赢。”   此话一出,一片唏嘘。   “皇上,这恐怕有些危险,万一……”   话还没说完,就被皇上挥手打断:“唐清,何时这么心慈,打着人了朕不算你事。”   “微臣愿意与皇上一试。”白庭忽然说道。   皇上挑眉:“自从四年前白将军为国出征,朕确实再不曾与你比较,眼下正好,让朕看看在外这些年,你的技艺是否比以前还要厉害些。”   “皇上这说哪里话,微臣在外也不能说没有长进,蛮力和急脾气确实是长了不少,这射鸡蛋是个精细活儿,难说。”   “你的能力,朕心中有数,无需谦虚。”皇上手上一用力,让马调了个头,“朕先来,第一轮试试手,就十米吧。”刚想架马起步,又停了下来,背对着殷桃说道:“今日全看你造化,运气好捡一条命,运气要是不好,后事我来帮你安排。”   殷桃之前听到皇上说要拿她当靶子,脸已经吓得煞白煞白的了,现在又听到这话,腿脚都软了,幸好立马有将士托住她在她头上放鸡蛋,不然可能都站不直。   李秉承见此情景,趁皇上向远处骑马时小声安慰:“殷桃姑娘不必太过担心,皇上和白将军都是射箭高手,不会失手的。”   殷桃哪听得进去这些,阴着脸想心事,都没回话。   “两边的人让开,皇上已经到指定地点,准备射箭了。”一名士兵高喊。   离弦的箭发出“嗖”地一声响,像是冬眠了一个冬天的黑熊醒来后的第一次吼叫,既是发泄,又是炫耀。   “啪。”又是一声,殷桃头上的蛋碎了,蛋黄蛋白在箭的撞击下,撒得到处都是。   “哦~”围观将士发出欢呼的声音,立马就有人来给殷桃头上放鸡蛋,还好心带了块布帮殷桃擦擦脸。   白庭将军也不曾耽搁,重新翻身上马到了地点,拿出弓箭开始瞄准目标。   殷桃闭上眼睛,紧抿着嘴唇,尽量控制着身子的平衡,对她来说,箭主无心,箭更无心,自己能做到的就是不乱动,不主动找死。   “啪。”又是鸡蛋在头上炸开的声音。   “十五米,十五米,十五米,十五米……”将士们开始起哄,看热闹不嫌事大用在他们身上再贴切不过了。   果然,皇上又驾着马移步到了更远的地方,那箭在弓弦上比划了好久,终于脱弦而出。   “啪。”又中一蛋。   “啪。”白庭又中一蛋。   “二十米,二十米,二十米,二十米……”将士们兴奋地叫喊着,眼前这惊心动魄的比赛真是千年难遇,岂能轻易放过这等好戏。   皇上的箭又起了,就在脱弦而出的一刹那,殷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跪了下来,箭从头顶呼啸而过,射中了她身后不远的一棵树上。   “皇上,罪女还有遗言想说。”周围鸦雀无声,殷桃的声音在整个训练场上响起,清晰地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。   那边皇上先是愣了一愣,又同白庭一同驾马过来,缓缓问道:“你有何遗言,说吧。”   “奴婢对不起皇上,对不起承安娘娘,但请皇上看在奴婢伺候过您几天的份上,派人将奴婢房内柜子里的小布袋拿出来,交给住在浣衣局宿房的铁嬷嬷,那里头有些奴婢平日存的小碎银子,既然奴婢用不了了,就给铁嬷嬷养老用吧。”   “就是上次那个说话不中听的老宫女?”   殷桃只得回道:“正是。”   “你先起来吧。”皇上说:“怎的这么不相信朕和白将军,要说遗言。”   “皇上,奴婢不是不相信您和白将军,只是,只是怕有个万一,万一……”皇上这话实在不好接,刚一出口,殷桃就后悔了,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。   一旁白将军却跪下求情:“皇上,臣认为,殷桃姑娘没有见过这阵仗,难免心虚害怕。臣知皇上今日无心赐死殷桃姑娘,但见她已经得到教训,还请皇上放她一马。”   皇上却并没给面子,脸色一沉,缓缓说道:“白庭,你可知她犯了什么事,就来替她求情?”   “回皇上,微臣不知。是微臣鲁莽,请皇上恕罪。”   “罢了。”皇上说道,又对殷桃道:“今日这命朕先给你留着,你去住处把自己身上打理干净,再去御书房等候,朕等等要问你话。”   殷桃万万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容易松口,看来今天又白捡了一条命,忙说:“谢皇上,奴婢这就去。”   幸好皇上嘱了李秉承带路,不然以殷桃的记性根本不记得回去的路。路上有来来往往宫女,不认识的,面熟的,相识的,都用不可思议地目光看着她。毕竟谁都好奇殷桃这一头一脸的鸡蛋液是怎么盖到她头上去的。   “殷桃姑娘,先前就吩咐人烧了水,已经叫人提进去了,快进去洗洗吧,皇上估摸再和将官们比试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   “是,多谢李公公。”殷桃说着就进了房。两大桶热气腾腾的水正摆在房间一角,参和上冷水,整间房更是雾气腾腾。   昨日不曾睡个暖饱觉,今早又吹了凉风,殷桃躺在这澡盆里,舒服地快要睡着了,要不是惦记着皇上的话,定要在里面泡上个把时辰才肯出来。   梳妆好打开门,李秉承还在屋外等候。   “李公公?”殷桃诧异地问道。   “皇上说要殷桃姑娘在御书房等候,我怕你不认得,就在这里等你梳洗好了带你过去。”   这李公公真是心细,殷桃感激地说道:“多谢李公公,殷桃确实不认得,还请公公带路。”   殷桃从未去过御书房,听说那里有大把大把的书,皇上就算是在里面彻夜不停读一辈子也读不完,也不知是真是假。   “殷桃姑娘先进去吧,我在殿外等着就是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推开门,和养心殿一样,正对着门的摆设是龙案和龙椅。右手边才是数不尽的书籍,两人高的书架整齐排列在此。   “一个两个三个四个......”殷桃用手指头开始数起书架来,数到第49下的时候,身后有声音响起:“你在数什么。”   殷桃连忙转头跪下:“奴婢不知皇上进来,请皇上恕罪。”   “方才可是在数书架子,数的这么专心。”   “回皇上,奴婢确实在数书架子。”   皇上坐到龙椅上,对着殷桃说:“起来说话。”又问:“承安那边,怎么回事。”   “承安娘娘那,是奴婢的错。”   “来龙去脉,一字不落地说给朕听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手心有些冒汗,说道:“那日我去昭阳宫见一位名叫书双的宫女,路过,路过娘娘的寝室,就顺手把放在桌子上的玉簪子拿走了。奴婢只是一时贪心,并不知那是皇上亲赐给承安娘娘的,还请皇上饶了我这一次,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   “去见那个宫女做甚,有什么事?”   “书双是以前同我一起做事的姐妹,一个月前被承安娘娘挑去做了贴身宫女,奴婢也是分外想念她,才趁空闲时间去看了她。”   “邵阳宫管的这么松,随意肯其他宫女进出?”皇上追问。   殷桃被问得头皮发麻,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,只得说实话:“是承安娘娘心善,昨日见我跟在皇上身后,特意喊我去看望书双。但是奴婢不争气,偷拿了娘娘的物品,奴婢现在十分后悔。”   皇上听后,没有言语,双眼直勾勾看着殷桃,好像要把她心里想的什么都瞧出来似的。   “日后邵阳宫不必再去。”过了好一会儿,皇上终于发话。   “奴婢遵旨。”   “罚关大牢五日。”   “是,奴婢叩谢皇上。”   “李秉承。”   “奴才在。”李秉承推门而入。   “这人是承安抓的,好歹你去替朕告诉她,朕罚了这个偷盗宫女五日牢,命她思过改之。”   “奴才这就去办,只是怕…..”李秉承似是有些话要说。   “怕什么,磨磨唧唧,有话直说。”   “怕是承安娘娘已经把这事传到了念慈太后耳中,奴才这一去,定是又要被太后责怪惩罚,老奴这腿,实在是再也跪不住一宿了,还请皇上开恩。”   “殷桃是朕喊来跟前服侍朕的,又干你何事?罢了罢了,母后对你要求太高,事事要你替朕把关,倒也是难为你了,朕等等亲自去说。”   “谢皇上隆恩。” ☆、第 10 章   殷桃长这么大,一直听说过牢狱之灾,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来这种地方,算是长了个大见识。双手双脚被拷上沉重的大铁链子,每走一步路都费劲地很。   狱卒领她到一个空房间,狠狠推到里边儿,说道:“待在里面给我老实点儿,不然爷就对你不客气了。”   哪儿还需要用话来吓唬她,光是这十几根大腿粗的木头门,就够让殷桃望而生畏了。   这房内有些半干半湿的稻草铺在地上,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,伸头看看其他牢犯,都躺在这堆稻草上闭目养神,心下立马明白这就是犯人们的床铺了。   “看什么看,给我蹲到角落里去。”狱卒立马骂道。   殷桃连忙半坐到稻草上面,幸好这是冬天,衣服厚,不然身下这坨东西非刺得她浑身疼不可。   “我刚刚听老夏说,等等白将军要过来审周川。”殷桃听见一名狱卒说道。   “这白将军真是尽职,大年初二就过来办案,难怪皇上如此赏识。我看,要不了多久,就要做大统领了。”   “别胡说八道,白将军刚进京,接了皇上这么大一个任务,怎么着也要好好表现一下以立足,你怎么扯到大统领上去了。”   “这肯定是迟早的事,白将军在抗敌上立了大功,皇上这是在给他表现的机会,好让文武百官都信服于他,到时大统领的位置那是水到渠成,无人敢争。”   话当时,殷桃听见屋外一群脚步声,屋内的声音也戈然而止。   “属下拜见白将军,唐将军,有失远迎。”   白将军身后跟着一些人一同过来,其中有一位是今日与皇上一同射箭的将军,皇上唤他唐清。   “快快请起。”   “把周大人押过来,本将军要见他。”白庭发话。   那几个狱卒立马起身,一边往殷桃这个方向走,一边从腰间掏出钥匙。   白庭立马看到一脸惶恐的殷桃,缩在那个小角落里,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。   “这不就是今天早上我们......”唐清也看到了殷桃,只是话还没说完,就被白庭拦了下来:“唐清,办正事。”   “哦。”   这个唐清看上去还是个年轻将军,不及白庭一半稳妥的感觉。   周川被狱卒从殷桃隔壁的牢房里拖了出来,在此之前,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地上,对这些个狱卒的话充耳不闻,好似不曾提及他半分。   真是好定力,能当上官的就是不一样。殷桃心想。   “押入刑室。”   行刑进行了一整个下午,周川被送回来的时候伤横累累,半死不活,不由得让殷桃心生起怜悯之心。“不必同情,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。”白将军也从刑室出来,站在木头门前对着殷桃说道。又吩咐狱卒:“把门打开,我有话要问她。”   狱卒们面面相觑:“白将军,宫里公公送人来时说这是要犯,任何人不能见。”   “本将军让你把门打开,怎么,你要违抗军令?”白庭语气重了三分。一旁的唐清似乎比白庭还要气愤,一把把手中的箭提了起来。   “是属下考虑不周,这就把门打开。”   “唐清,你带他们先回去,把今日周川所说整理成文案。”白庭吩咐道。   “白庭,你是要与这位姑娘说什么,我也要听。”唐清不依,商量道:“要不你让他们先回去,我晚点再走。”   “你要是再不听我的话,我就立马告诉你爹。”白庭威胁道,语气却不是很严厉。   “哦......”唐清好像极其害怕自己的亲爹,只得扫兴答应下来。   “殷桃姑娘,早上真是得罪了。”   殷桃哪里会料到白将军竟会给她赔罪,忙说:“哪里是白将军的错,是奴婢有错在先,皇上罚我而已,与白将军无关。”   “不知可否能告知在下,殷桃姑娘犯了什么事。”白庭小心问道。   殷桃实在不愿说出口,偷鸡摸狗之事,说出来了脸皮往哪里搁。   “是我鲁莽了,姑娘不想说当不能强求。这牢房是我掌管,你可提些要求,我都能尽我之力满足姑娘。”   白庭诚意满满,殷桃却晕头转向,这么帮她,难道自己身上有宝藏不成。   “奴婢没有什么需要白将军帮忙,奴婢现在是罪有应得,多谢白将军怜悯。”刚还劝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现在这同情的眼神比自己更甚。   白庭愣了一愣,又说:“既然没有什么要帮忙的,那在下先走了,姑娘好自为之。”  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,狱卒们熄了一盏油灯,打好地铺准备休息,留两个人守夜,闲着无聊拿出筛子开玩。   殷桃闭上眼睛,实在是冷得睡不着觉,现在真是无比后悔方才拒绝了白将军的好意,要无端多受些苦。   “咔嚓。”是开锁的声音。殷桃睁开眼睛望去,唐清正扛着两条被子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。   果然世上还是好人多。殷桃感慨万分,刚要谢谢这位菩萨,就被唐清气急败坏地责怪道:“二哥这样做,真是欺人太甚。明明是他对你有意思,却非要我来送被子,叫人大冷天的从被窝里钻出来,难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如你?”说完似乎还不解气,手上被子一扔,从头到脚把殷桃整个人盖住了。   殷桃此时大脑一片空白,闷在被子里久久回不过神儿来,方才唐清一股脑儿说了那么多话,现在只记得“明明是他对你有意思”这句。   唐清的二哥,如果没有猜错的话,就是白庭将军吧。莫不是唐清搞错了,白将军心善,对谁都好,才让他起了错觉。   三日牢房似乎也不难熬,第三日晚李公公就派了人来接她,如此算来也才两宿。白将军中途虽不曾过来过,不过好似还吩咐了膳食,殷桃碗里的总比其他犯人要多些肉类。   连着好几日李公公不曾来喊殷桃去皇上身边当差,不知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。思前想后觉得甚不对劲,便去主动找了李秉承。   李秉承果然和往常一样守在乾清宫门外,见了殷桃,虽然面露为难之色,还是说出了实情:“皇上近日忙大事,早朝都推迟好几日,日日都要出宫办事。”   原来如此。   殷桃磨磨蹭蹭小半会儿,又问道:“奴婢犯了那样的事,自知没有脸面再留在皇上身边伺候,不过想想皇上到现在也没有个话,今天来便是问问李公公,奴婢日后差役是何。”   李秉承似笑非笑,又和以往一个答案:“圣上的心思猜不得。”   “吱呀”一声,门被打开了,李秉承和殷桃连忙转身行礼。殷桃只恨没能早点来早点走,就不用看见皇上了,皇上想必也不想看见她吧。   “你怎么来了。这么想服侍朕?”皇上对殷桃说道。   “奴婢从牢里出来有一段时间了,一直没差事做,便来问问李公公。”   “倒也是。”皇上若有所思,“看在你这么积极的份儿上,今天下午跟朕出去走一趟吧。”   真是送上门来讨苦吃,“是。”   “李秉承,你去寻套干净衣裳给她。”   “奴婢有衣服换。”殷桃不明所以。   “殷桃姑娘,跟我走吧。此衣服非彼衣服,你见了就知晓。”李秉承说。   皇上出行也真是麻烦,要奴才们换上京城寻常男子的服侍,殷桃把头发发饰拿下,一头长发披在肩上,任由李秉承带来的公公在她后脑袋扎长辫子。如此一番女扮男装,倒也像模像样。   皇上退去平日里琐碎的装饰,穿上常衣,看上去更加神采奕奕。   “李秉承可教了你出宫后对朕的称呼。”   “教了。”这称呼是有些怪,“要唤您少爷。”   “很好。”皇上似乎很满意,“走吧。”   一直到宫门口,都不见有其他等候的随从,殷桃怎么也不敢相信,堂堂天子出宫,怎么也没个带刀侍卫。   “李公公,今日就我们两人护送皇上?”殷桃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问身边的李秉承,可还是被前方不足两米的皇上给听到了。   那皇上竟停下了脚步笑了起来,转过头来反问道:“你说什么?护送朕?”   “是。”殷桃连忙解释:“奴婢以为,皇上出宫会有不少人跟着。”   “你就是女扮男装了,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,朕只是今日心情不错,碰巧瞧见了你,带你出去见见世面,护送这词应该朕来说。”   “是奴婢考虑不周,奴婢谢皇上。”殷桃不知如何作答,偷眼看李秉承,哪料他竟然也站在一旁偷笑,一副看笑话的样子。 ☆、第 11 章   出了宫门,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,转了一个弯儿,人开始多了起来。这大概是一条极繁华的街道,人群来来往往,妇女们手上大多提着篮子,男人们手上大多抓着银子,小孩儿们手上大多拽着鞭炮。路的两边也都是些摆摊摊位,到处是商贩和买家的说话吵闹声,此情此景,真是和宫中天壤之别。   “若是看上了什么,可以说。”皇上说道。   “皇上,奴婢不缺东西。”殷桃忙说。   皇上瞪了殷桃一眼,幸好无人注意,不然又是一堆麻烦事。“倒是要给你买几斤核桃补补脑子,方才李秉承才教会了你,怎的这么快就忘了称呼。”   “是,少,少爷。”殷桃连忙改了口,可总是叫不惯这称呼,太拗口。   慢悠悠地跟着皇上转过了热闹的街市和拥挤的人群,到了一座府邸,三人停了下来。   “白府。”殷桃小声念道上面的两个大字。这应该就是白庭将军的府邸了。   “您来了,快快请进。”府邸门外的看门小兵看到皇上和李秉承,甚是殷勤。   进了府,到处都是青葱葱的树,廊庭被埋在树堆里,若隐若现。   “微臣有失远迎。”远处传来白庭的声音。   “不要紧。”   “周川昨晚已经降服,同意写信给卢西王。”白庭似乎没看出来皇上身边的人是谁,也不避讳,立马将昨日的事情汇报上去。   “甚好。”皇上露出轻松的神情,“等朕回宫,就命人将起草好的文案交给你,叫周川那个贼子抄一遍。”   “除此之外,还有一个大收获。”   “哦?”   “周川昨晚,说出了不少同伙儿的名字。其中一个,实在令臣心寒。”   “谁?”   “此人是臣一手提拔上来的副都统李莫延。都是微臣平时太相信他了,才会让这个朝廷败类侥幸活到今天,日后不管是谁,微臣都会小心提防。”   “确实是要当心,你身为朕的心腹,切莫不可大意。”   “是臣失职了。”   “能撬开周川那个老狐狸的嘴,如此大的功劳,怎可说你失职,城兄你想要什么佳赏,朕都可以满足。”   “这是微臣分内之事,皇上不必封赏。”白庭推托。   “城兄不许有托词,必须得赏。”皇上的语气不容置疑。   “皇上如此好意,既然如此,微臣眼下正有件事,想向皇上打听打听。”   “哦?”皇上颇感好奇,“说来听听。”   “那位犯事被您打入牢房的殷桃姑娘,微臣昨日听狱卒说她已经被一位公公提走好几日了,不知现在处境如何。”   此话一出,殷桃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,周遭的气氛却忽然像是降了温,冷冰冰的。这种感觉已经多次,但凡白将军言语中稍有提到她,皇上好像就会不高兴。   “城兄为何如此关心这位姑娘,不过是一个宫女。”皇上问道,语气却不似刚才那般客套。   “微臣只是觉得与殷桃姑娘有些眼缘,那日去后宫领赏,远处看她笑若桃花,就有些留意。”白庭面不改色地说道。   这番措辞,有意说之。   “如此说来,城兄这是在怪朕那日不曾让你把人带回。”   “微臣不敢。”   “罢了,朕在宫外呆的时辰不短了,就不同你闲聊了。李秉承,回宫。”   皇上这脾气,说走就走,李秉承只得快步跟在身后。殷桃不曾想事情结果是这样,传闻白庭将军从小是皇上的陪读,一起识字习武,关系甚是亲近,哪料皇上与他是话不投机半句多,一言不合拔腿就走。   刚准备跟上去,胳膊被一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,接着手心里多了一张字条,糊里糊涂地抬头看向身后的白庭,白庭也正直直盯着她看,眼神里仿佛写满了字。   慌慌张张甩开白庭的手,把手中纸条偷偷藏进衣服里,没有多做停留殷桃就跟上了皇上和李秉承的步伐。皇上向来喜怒无常,可不能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犯事情。   直到晚上用完膳,回到屋子里,检查好周围,关紧了门窗,殷桃才敢将这张纸条拿出来。   “我欲与汝相知,长命无绝衰。”   短短数字,却看得殷桃心惊肉跳,喝杯水冷静一下,跳得更厉害了。原来白庭早就看出皇上身边女扮男装的人就是她,却还能这么淡定自如地向皇上问话,如此城府,真是深不可测。   “噔噔噔。”屋外有人敲门。   慌里慌张把纸条烧掉,殷桃起身去开门,是承安娘娘身边的嬷嬷婉容。   “在里面作甚,还把门别起来,是在干什么坏事。”婉容冷眼问道。   “奴婢没干什么事,只是,只是月事来了,正在换洗。”如今面对的都是刁蛮挑刺之人,殷桃撒谎的功力也蒸蒸日上。   “我家主子喊你过去。”   “是,可,可是。”殷桃犹犹豫豫地说道。   “可是什么可是,承安娘娘召见你你还敢不去?”   “皇上那日命奴婢,说偷了邵阳宫的东西,日后都不许进邵阳宫,也没有脸面见承安娘娘。”   “你可别忘了书双还在那儿呢,我只是奉命来传话,至于怎么做看你自己。”婉容恶狠狠地说道。   殷桃思前想后,还是去了邵阳宫,拿皇上的话当借口确实可以推托不去,但书双的死活不能不管。   “本宫等你好久了。”承安娘娘见着殷桃,笑着说。   “奴婢拜见承安娘娘,承安娘娘万福。”   “快起来吧。”   “奴婢不敢,奴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,没有颜面来见娘娘。”   承安娘娘止住了脸上的笑意,知殷桃是有意说之,“皇上好似不在意身边跟了个小偷,本宫见你完好无损,还整日无所事事,看来,皇上没有舍得罚你。”   “回娘娘的话,皇上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,罚奴婢关了三日牢房。”   “仅此而已?”   已经如此了,承安娘娘还要怎样。   殷桃抬头看看承安娘娘,承安娘娘大概也是瞧见了殷桃眼中的疑惑,干脆彻底耷拉下脸皮,说:“本宫承认你厉害,犯下如此大事,还能骗得皇上手下留情,你不过是利用了皇上善心,在皇上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罢了。”   殷桃听此言,真是气得咬牙切齿,可是按着身份,还是强压住心中怒火,装傻道:“奴婢听不懂承安娘娘在说什么。”   “你不需要给本宫装聋作哑,大家都是聪明人,本宫可告诉你,书双已经被太医们医治的差不多了,但是,只要本宫一句话,你好姐妹的命随时都可能丢掉。”   “承安娘娘要奴婢做什么,奴婢实在猜不透,还请明说。”承安娘娘方才此话,句句是威胁之言,定是又要逼着殷桃做她不想做的事情。   “本宫要求也不高,只要你想办法离开皇上身边就行。”承安娘娘悠悠地道出了今天的目的所在。   离开皇上,这倒是殷桃求之不得的事情,只是心中十分想不明白承安娘娘为什么会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,还处处威胁。   “奴婢不知道什么办法可以做到,奴婢觉得这也许不是自己能决定的。”殷桃答。   这话一出,又惹了承安娘娘发起了脾气,她一掌拍在桌子上,大骂:“果然是只贱狐狸,为了取悦皇上,就是自己的姐妹和亲人也不放在眼里,如此心机深重,难怪皇上会被你迷住。”   殷桃大惊,急忙解释:“承安娘娘误会了,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娘娘会有此想法,奴婢对皇上从无此意,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还是不敢。”   “你倒是推托地一干二净,若是没有此意,那你就做给本宫看看,就是想天法,也给我离开皇上左右,那是本宫的夫君,只能是你的主子。”   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何其难。   “怎么不答话,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勾引皇上,本宫看你就是虚伪狡诈。”承安娘娘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,多月来积压在心里的怒气终于在现在全部发了出来,左手插着腰,右手食指指着殷桃的鼻子,脸也因为生气涨得通红通红。   “承安娘娘请息怒,奴婢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去皇上身边伺候,这三宫六院,那一处有奴婢做主的份儿,更何况是九五之尊。不过请娘娘放心,奴婢行的端坐的直,一切只是依规矩伺候皇上,并无半点逾越之处,娘娘可以明察。”   “好一口伶牙俐齿。”承安娘娘冷哼一声,重重吸了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:“本宫犯不着跟你这种人斗气。”顿了一顿,又说,“本宫打听到,在这宫中,你还有个视如生母的老嬷嬷,可是姓铁?”   殷桃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承安娘娘真是够心狠手辣的,为了达到目的,连年过半百的老嬷嬷都不放过。   “回娘娘话,奴婢知道您的意思,奴婢会照做,还请娘娘多给些时日。”殷桃别无他法,要是不这么说,承安娘娘指不定今日就派人把铁嬷嬷抓过来了。   “还算识相。”承安娘娘一脸的胜券在握,“本宫看你表现。”   这几日李秉承又不曾喊她去当差,殷桃心里盘算着,有了上次偷盗那事,皇上心里怕似有了芥蒂,不放心叫她去跟前服侍。   这样一来算是好事,自个儿也没吃什么大苦头就如了承安娘娘的愿。只是这样日日被闲置着有些不好意思,别人看起来像是偷闲耍乐。 ☆、第 12 章   冬日阳光正午最足,晾晒好床铺被褥,远远看见两个穿着官服的沿着小路向前走。朝廷中人很少有进后宫办事的,除非皇上赐意,就像那时白庭过来挑宫女一样,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。   两名官员步调一致,转了个弯儿改了路口,好似在往殷桃住处的方向健步如飞。   “您可是殷桃姑娘?”其中一人问道。   殷桃正用小木棍拍打被子,不曾看见那两个官员来了这儿,冷不丁被人问话,吓了一跳,忙给两位大人行礼。   “奴婢殷桃,刚才不曾注意到两位大人,有失远迎。”   “姑娘不必客气,是我们打扰了。在下是礼部李郎中。”   “在下礼部赵司务。”   “原来是礼部两位大人,不知来找奴婢有何事。”   “我们是奉皇上之命,来请殷桃姑娘去服侍几日念安太后。”李郎中说道。   殷桃惶恐:“可是有什么事要替太后做了,奴婢当然愿意去鞠躬尽瘁。”   “倒也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,姑娘不需要那么紧张。皇上孝顺,还有二十日就是念安太后六十大寿,是以要比以往都要隆重,特地派我和赵楠去问问她老人家可有特别喜爱的节目。”李郎中顿了一顿,又说:“可是念安太后爱子心切,不愿意皇上多操心她的事,要求一切从简。皇上哪里肯依,方才想了个折子,说他身边有位宫女,长相干净讨喜,猜太后一定喜欢,要姑娘您这几日日日去永寿宫,和太后联络好关系,再将她喜好打听好,报给咱两,算是给我和赵楠大人帮了大忙。”   一旁赵大人也忙应和:“赵楠在此多谢殷桃姑娘了。”   如此大任,皇上竟然要交给她,殷桃连忙推辞:“奴婢愚笨,不似其他宫女一样能说会道,就怕到时候帮了倒忙坏了事,连累两位大人。”   “姑娘不必谦虚,既然皇上相荐,那我等是绝对信任,眼下只有姑娘您能解决这个难题,还请姑娘答应下来,不要叫我和李郎中白来一趟,算是我们求姑娘了。”赵楠说的一脸诚恳。   想来他两也是毫无办法才来此,而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,叫人不好回绝,殷桃只有答应下来:“既然这样,那奴婢去试一试,如果事不能成,还请两位大人不要怪罪。”   “不会不会。”   看着这两大人心满意足地走了,殷桃却是十个大石头压在心里。不知念安太后脾气如何,若是这些后宫正主个个都像承安娘娘性情一样,那真是叫人生无可恋。   时间短任务急,用完午膳殷桃就急匆匆出发前往永寿宫,真是巧了,念安太后也搬了把椅子,正舒舒服服坐在院落里晒太阳。   “奴婢殷桃,拜见念安太后,太后万福金安。”   太后半眯着眼,问身旁的宫女:“这是哪家的宫女,怎的那么眼生。”   殷桃知没人识得她,忙抢了话来答:“回念安太后的话,奴婢是皇上身边的服侍宫女,奉命来伺候太后。”   “哦?”念安太后听闻此言,把眼睛睁开,仔细打量了一下,“这么一看好像是有点眼熟,上次跟着真儿拜年的就有你吧。”又说:“吾儿何须这么客套,哀家这里已经有宫女服侍了,不需要多派。”   殷桃急解释:“太后放心,奴婢只是来照料您几日,皇上日理万机,对您多有亏欠,就派我来代替她以表孝心,希望太后成全,也让在前朝做事的皇上能够心安一些。”   “恩,说来也是有理,既然能让吾儿心安,你就暂且留下吧。”念安太后点点头,不再多言,又闭上眼睛晒起了太阳。   太后这么一来,殷桃也不知该做什么好,干脆跪行几步到太后身边,轻轻给她捶起腿来。   “年纪轻轻,胆识倒是不小。”念安太后说道。   殷桃知其意思,仍不停手,如此胆大之为,还不是因为有皇上这个大老虎压着,这都是是无奈之举啊。   “念安太后若是不喜欢,可以叫奴婢停手,若是喜欢,奴婢就继续给您锤着,保证您舒舒坦坦。”殷桃说完,抬头看念安太后的反应。   过了好久,念安太后才缓缓说道:“继续锤吧,哀家觉得不错。”   殷桃松了一口气,最难的一步算是跨过去了。   念安太后不光喜欢晒太阳,还喜欢散步,赏花,写字。这几天服侍下来,和老人家亲近了不少,殷桃心里算是有了些底。念安太后对她真是算不错,但凡后宫有些娘娘送些糕点,都会和殷桃分食。常常弄得殷桃有些受宠若惊,明明是她要与太后亲近,有时反倒变得太后要和她亲近了。   第五日刚过,李郎中和赵司务就过来催:“向念安太后打听到了什么没有?”   殷桃只得答:“哪有那么好问,两位大人再等两日,奴婢一定尽快。”   念安太后大概是年纪大了,记性很不好,每天都要问殷桃皇上的日常,比如爱喝什么茶,办公到何时,身体状况等等。问多了殷桃就会想,念安太后不过皇上养母,还能这样时时挂念他,真是惹人羡慕。   太后还和殷桃聊起皇上小时候,跟着太傅学吹箫,吹得一首好萧。那时候她最喜欢听了,只是很久都没听过了。还喜欢看皇上画水墨画,大笔一挥,画若鸿沟。哦对了皇上舞剑时真是翩翩起舞,器宇不凡。   李郎中再问时,殷桃就一一告诉他:“念安太后喜欢听吹箫,喜欢看画水墨画,喜欢看表演舞剑。”   李郎中露出感激不尽的表情:“多谢殷桃姑娘,皇上果真没有挑错人。”   便是那一晚,李秉承带着口谕前来:“念在殷桃姑娘服侍念安太后有功,为李郎中赵司务出力有功,特意召去御书房领赏。”   多日不曾见到皇上,面色似比以前暗黑,应该是操劳过度,憔悴了不少。   “朕喊你来领赏,又不知赏你些什么,思前想后,便决定赏你丝绸两匹,回头你和李秉承说下颜色,他好尽快置办。”   “谢皇上圣恩。”殷桃说。   皇上特意召来,肯定不止赏赐这么简单,应该还有其他话要说,又迟迟不开口,倒是急得殷桃心里直打鼓。   “是不是奴婢有些地方做错了,皇上您但说无妨。”   “也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,朕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你意见。”皇上放下正看着的折子,“既然你主动问了,那朕便说了,你可要如实回答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若是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,废除那日圣旨,许你出宫到白府做府上丫鬟,你可愿意。”   “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,即便皇上不愿意奴婢在您跟前服侍,也请皇上将奴婢派回原来的地方,奴婢愿意一直在宫中劳作。”   “朕是问你,许你出宫到白府上做丫鬟,你可愿意。”皇上提高了音量。   大殿内异常安静,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清楚楚,门窗严丝合密,一点儿风都透不进来,燃着的蜡烛像是被空气冻住了一样,一动不动地发出暖暖的黄光。   白庭将军的那张纸条一瞬间又出现在脑海中,“我欲与汝相知,长命无绝衰。”   寻常宫女,哪有机会寻得这样身份显赫的佳人,与将军见面不过寥寥数次,确实风度翩翩,让人颇有好感。   又想起承安太后恶言相向,日后即便不在皇上身边当差,怕是也要被她有意无意修整一番。   “奴婢,奴婢愿意。”殷桃小声说。   若是这事真能成,便是两全其美。只是不知皇上是何想法,试探诚心也罢,眼下没有其它更好的回答。   “很好。”皇上点点头。   单是这语气就不对劲,殷桃猜想皇上怕是生气了,但话已出口,不可收回,忙又补上一句:“奴婢对皇上从来都是忠心耿耿,只要皇上一句话,奴婢同样也愿意为了皇上一辈子不出皇宫,像那些老嬷嬷们一样替宫里做一辈子的事。”   “你先退下吧。”良久,皇上才说。   夜不能寐,辗转反侧,仍不入眠。殷桃回想今日御书房与皇上对话,方觉后怕,惊出一身冷汗来。天子问话,便是大臣都要三思而答,自己今天所言,让皇上颜面何存。  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睡着的,只知道这一晚睡的太不踏实了,一直这么半睡半醒着。早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,打开门一瞧,是好久都没有见着的连珠。   “你快去看看铁嬷嬷,她生了重病。”   一听铁嬷嬷,殷桃心立马揪了起来:“铁嬷嬷怎么了,你快说。”   “从前天开始铁嬷嬷就开始咳个不停,昨天晚上咳得都喘不过气来了,还咳出了好大一摊子血,真是叫人心惊。”连珠说。   殷桃知道铁嬷嬷一直要咳嗽,没想到严重成这个样子了,连忙披上衣服,先去找李秉承讲明是由,然后和连珠一起赶了过去。   到的时候铁嬷嬷正半坐在病榻上,容嬷嬷和秀嬷嬷都在。铁嬷嬷还在不停咳嗽,咳得眼泪纵横,容嬷嬷还在帮她不停拍着背,希望能缓解缓解她的痛苦。   等咳过了这一阵,殷桃才走上前去,喊道:“铁嬷嬷。”   铁嬷嬷正喘着气擦着眼泪,听见殷桃叫她,想说话又没力气,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:“殷桃你怎么来了,我可想你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又咳了起来。   “铁嬷嬷你不用说话,你看看我就行。”殷桃坐到床边,接过容嬷嬷的活儿,开始轻轻给铁嬷嬷拍背。   “容嬷嬷,可曾请过太医?”   “哪里那么好请,太医院说最近忙,明天才能派一位医士过来。”   “多谢容嬷嬷、秀嬷嬷费心了。”殷桃说着,就要给两位嬷嬷下跪。   “这么多年的老姐妹了,互相帮一帮是正常的,你不用这样。”秀嬷嬷扶住殷桃的手说。   “昨天折腾了一夜,两位嬷嬷真是辛苦了,这几日就让我来照顾铁嬷嬷吧。”   “你不是被调去服侍主子了吗,到底是哪位主子,连铁嬷嬷也说不出来,你这几日不去当差,那位主子怪罪下来怎么办。还是我和容嬷嬷轮流照顾她好了,反正我们年纪大了后宫也不需要我们做事了,闲着也是闲着。”秀嬷嬷说。   “我已经跟主子告过假了,有的是时间照顾铁嬷嬷,两位嬷嬷就放心吧。”受皇上冷落闲置也并非坏事,要事关头算是帮了大忙。就算临时召见,李秉承也已经知道要来这里找她,不会耽搁什么事情。   太医院隔天派了位年轻的医士,把了会儿脉,开了点中药,也没有其他什么说法。   喝了三四天的样子,病情稍有些好转,能开口说话了,但时间不能长,一长就要咳嗽,也不能出去晒太阳,有点儿风都不行。   “我这是老毛病了,只是随着年纪这个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而已,不是什么要命的病,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,你不要太担心了。”铁嬷嬷看殷桃心情一直不好,两人呆的屋子里总是沉沉闷闷的,就安慰她。   “铁嬷嬷我不担心,你只要好好喝药,病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   明日就是念安太后大寿,整个后宫的宫女和公公们都忙得团团转,连日日来陪铁嬷嬷几个时辰的容嬷嬷和秀嬷嬷都没过来。   “铁嬷嬷你看,看来整个后宫现在就我两最清闲,最舒服。”殷桃打趣道。   “可不是嘛,你的那位主子真是心善,都不曾叫你过去,这个时候了,谁不挖空心思派出点人手,替太后明天的寿辰布置出力。”   殷桃只得干笑:“是啊。”   “你明天不用照顾我了,跟着你主子去参加太后寿辰吧。我们这些做奴婢的,平时都是主子的里子,像明天这个时候呢其实都是主子的面子,你主子对你这样好,你也要去表表忠心,撑撑排场。”铁嬷嬷苦口婆心。   “铁嬷嬷,我主子说了,要我全心全意照顾好您,您不用费心这些。”   “你主子客气,你岂能当真。不行,明天必须要去,不去便是不听我铁嬷嬷的话,不听我的话,我也不需要你在这里照顾我。”铁嬷嬷详装生气道,可能是说这话比较急,声音又比较大,动了肺气,大口咳嗽起来。   殷桃连忙倒了一杯温水给铁嬷嬷服下,一边拍铁嬷嬷的背一边答应道:“铁嬷嬷放心,殷桃怎么敢不听您的话,我明天去总行了吧,您现在有病在身,说话慢着点儿,千万别急。” ☆、第 13 章   一早就到了养心殿,还是比皇上晚了一步,留守的公公说他们已经去永寿宫给念安太后请安了。   皇上真是孝子当头,殷桃只得在门口等着,好不容易在风中吹了两三个时辰,才看见皇上远远地被一群人簇拥着往这边走。   近了一看,排场可大,八名宫女十六名公公,一群人算得上是声势浩大。   “奴婢拜见皇上,皇上万福。”还没到养心殿,李秉承就喝退了众人。已经看到了她,殷桃便连忙跑到皇上面前磕头跪拜。   “你来做什么。”皇上的语气不冷不淡。   话在口中,却说不出口。想想方才那浩浩荡荡的阵势,铁嬷嬷所说的面子可能只在后宫其他主子身上适用,在皇上身上可不适用,皇上九五至尊,要什么有什么,要面子全天下的人都给他面子,哪里在乎她这一个小小宫女的面子。   “奴婢,奴婢来给皇上贺喜,念安太后寿辰,皇上肯定高兴,皇上高兴,奴婢也高兴。”心里面转了十八个弯儿,想出了这么个歪歪理由。   “你来就是来给朕说这个?”很明显皇上并不满足殷桃的话,站在那里等着听下文。   “奴婢,奴婢还有一事。”殷桃深吸一口气,只得预备把此行目的全盘托出。   “废话少说。”   “奴婢伺候念安太后好几日,又正是为她老人家寿宴之事,所以对此特别感兴趣,便来请求皇上准许奴婢参加念安太后的寿宴。”   “你不是正照顾那个病嬷嬷,怎么有时间出来?”皇上却问了旁的事。   殷桃听得这话,偷眼看李秉承,那李秉承却假意看向了别处。   殷桃自然知道李秉承是不会主动说的,这件事肯定是皇上亲自问的。也不知道皇上知道多久了,没有亲自向皇上告假,他心里会是什么个想法。   自打到皇上身边办事,真是连走个路都要犯错。   “铁嬷嬷她的病,事发突然,奴婢就……”   殷桃想解释一番,却被皇上打断:“不用说了,这风吹得朕有点儿冷,殷桃,进殿后倒杯茶给朕喝。”   这大概算是同意了。殷桃松了一口气,铁嬷嬷不知道主子这么难说话,还以为主子对她好着呢,给她告假,大事都不喊她,其实哪里是这样的情况。   下午皇上早早去了长春宫,这里是举办寿宴的地方,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,不少戏子正忙前忙后整理服装和妆容。   离开始的时辰还有两个钟头的时候,念安太后也来了,穿着一身喜庆的颜色,胸前还挂上了一长串佛珠,面色红润,端庄优雅,真是有母仪天下之大范儿。   不过又过一刻钟,就有大臣带着礼物给念安太后祝寿,之后便是络绎不绝的文武百官,无一不是笑容满面,满口贺词。   殷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,百官们还没来全,整个长春宫已经高朋满座。即便今天的气温还是很低,但似乎连风都被济济一堂的气氛给感染了,好像没有以往那样冰凉刺骨。   众人都已就座,殷桃抬眼扫视了一周,几乎每位主子身后都跟着七八个宫女,品衔最低的也有五六,唯独皇上,不过三四。   好些主子从来没有见过,一个个看过去,人人都是貌美如花,雍容华贵。唯独不敢再看见面多次的承安娘娘,若是斗胆看过去,能看到的也只能是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吧。那张脸已经在她的心里产生了不小的阴影,一看就要直哆嗦。念慈太后今天也来了,和念安太后并排端坐着,因为离得近,还拉着念安太后的手,以示亲近。   “儿臣知道母后喜爱字画,从小也对儿臣这方面的教导是尽心尽力,所以,儿臣特意画了一幅《南山图》给母后。祝母后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。”按着规矩,皇上先给寿礼。   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卷好的画拿上台,又打开给念安太后看,好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图,直看得念安太后乐得开口大笑。   接着是后宫各主,因是念安太后的六十大寿,所以丝毫马虎不得,送的礼物皆是奇珍异宝,独一无二。   主子们送好了,还有些臣子要送,都是深受念安太后喜爱的年轻晚辈。   “微臣白庭,给念安太后祝寿,微臣一个粗俗武官,不懂珍宝,也不精通书画儿,今天送给太后一个千年人参,是微臣打赢战事后,一个当地商贩为表感激送给我的,还请太后不要嫌弃。”   那盒子被太监打开,果然粗大无比,一看就是上等货。   “是白庭啊?”念安太后惊讶道,“好多年没有看见你了,都这么大了,我方才还在想这个英俊小伙儿是谁呢,原来是你,你做吾儿陪读的时候,才那么大,现在倒是很有出息,经常听见吾儿夸你,是个有能力的好将军。”太后显然很惊喜,有意要和他多聊聊两句。   “谢太后赞赏,微臣定当再接再厉,辅佐好皇上。”   “你还比吾儿要大上两岁吧,夫人是哪家的令媛啊,今日带来了没有,给哀家瞧上一眼。”念安太后乐呵呵地说道。   白庭为难地说道:“回太后,微臣并没有......”   念安太后忙说:“没有带来没关系,改日哀家会派人到你附上邀你和夫人过来,哀家和你也好久没和你说说话了,怪想你的。”   念安太后这话,叫旁人听来,简直是莫大的恩赐。   白庭只得继续解释道:“念安太后误会了,微臣是说,微臣还不曾有内人。”   “什么?”念安太后瞪大了眼,“你怎么还没有讨个夫人。”想了想又说:“怪哀家,是哀家疏忽了,你常年在外,且都在兵营,日日与男儿威武,哪有时间接触女眷,既然这样,那哀家今日便帮你做主了,你的婚事啊包在哀家身上。”   方才听白将军说没有夫人,殷桃还私下窃喜,小鹿乱撞,现在又听得念安太后要给白将军包办婚事,不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,没了精神。便是有情有缘,怕也是抵不过皇太后的一道谕旨。   “微臣斗胆,微臣已有心上人,求太后成全。”白庭跪在地上,说道。   此话一出,满场开始窃窃私语,白将军刚回京,正受皇上赏识,日后前途,不可估量。不知哪家姑娘有幸,能被白庭看中。   殷桃知道白将军说的是她,立马感觉面颊发烫地不行,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。   “哦?那真是太好了,白庭你但说无妨,哀家替你做主。”念安太后不但没有生气,反而迫切地询问道。   “微臣看中的,并非众臣眼中的大家闺秀,也并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,此女子乃是一名普通宫女。”   “你且告诉哀家,叫什么名字。”   “她叫殷桃。”   殷桃的脸比刚才更烫了,后宫知晓她名字的宫女、念安太后、承安娘娘,都齐刷刷看向站在皇上身后的她。其余人等立马明白过来,纷纷顺着这目光看过去。进宫数十年,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引人注目,如果地里现在地上有条缝,那殷桃肯定想尽办法要钻进去。   良久,念安太后才回过头说道:“白庭,你与殷桃这婚事,哀家不能替你做主,改明儿哀家给你挑个好的,保证你满意。”   念安太后这番话,没说出一二,不问个缘由,便立马回绝,这做法好似有些奇怪。殷桃看向台下的白庭,看他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准备说出来,却又被台前另一个声音打断。   “念安啊你真是人老了犯糊涂了,白庭既然喜欢姑娘,就成全他们吧,不是谁都像咱们皇儿一样,喜欢有才气的女子,若是这天下男子个个都喜欢同一种女子,那岂不是都乱套了。”念慈太后抢过念安太后的话,反驳道。   “念慈这话不无道理,只是我看白庭还年轻,怕他是一时兴起。日后白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我本是想着,挑个贤良淑德的女子陪他一起相守。不如这样,白庭你回去再考虑考虑,哀家再作打算。”念安太后不愿与念慈太过较真,只好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说法。   话已至此,不好再多言语,尽管心里诸多不愉快,但还是要叩谢皇恩:“白庭谢念安太后、念慈太后美意,替微臣的事情操心了。”   “微臣给念安太后祝寿来啦,寿礼是臣派人从南国摘回的大寿桃,昨天刚从树上摘下来的,然后再十万火急赶回来,可新鲜啦。”唐清从椅子上跳起来说道,他性格最是活泼,没有他二哥一点儿沉稳的样子。   寿桃被搬上台,殷桃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桃子,恐怕得用两只手才捧得起来,色泽光鲜,光是看着就觉得很好吃的样子。   念安太后慈笑着点点头:“哀家甚是喜欢吃桃,看来啊今天可以大吃一顿了。哀家也好久没有看见唐清了,小时候你、白庭和吾儿,你最是调皮捣蛋,太傅常常生你气,你可记得?”   “调皮嘛臣是不记得了,但是太后您老人家对我的好我记得甚是清楚。”   “你啊你,嘴就是甜,难怪哀家喜欢你。”   “念安太后说喜欢臣,可臣没看出来。方才您替二哥张罗婚事,怎的现在不给我张罗,太后您赐个婚给我吧,臣谁也不挑。”   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,白庭在他身后小声提醒:“唐清。”   唐清可全然当做没听见,露出期待的眼神看向念安太后。   “好好好,哀家也答应你,替你好好指一门亲事。”念安太后语气虽然无奈,但表情却非常高兴。   “微臣谢谢念安太后。”   其余还有些臣子给太后献上了礼,接着便是今日寿宴中最隆重的观看表演了。今日这表演可谓规模浩大,直看得众人聚精会神,拍手叫好。   皇上却不知怎的心情不好的样子,精彩之处,既不鼓掌,也不大笑,还不喝茶,那茶碗里的水都冷了,殷桃只得想着去换一碗热茶来:“奴婢去给皇上换杯热茶。”   这上好的龙井,需泡上两遍才能端给皇上,不然就会口味偏涩,皇上喝茶无数,这一遍头的茶水抿上一口就会皱眉,要求极高。   正准备端到台上,面前却被一高大之人挡住路,抬眼一看,是白庭将军。   不知他什么时候离开座位的,堂而皇之站在她面前,也不怕别人看见要说三道四。“白将军,您的好意,奴婢心领了,只是这事现在人尽皆知,你我二人还在此碰面,怕是不好。”   “有何不好?”白庭明知故问。   “白将军,奴婢现在还在当差,皇上正等着这茶。”殷桃左右微微张望了一下,已经有不少大臣的目光聚集于此。   “你不用去管别人目光,我希望你可以放下这些看看自己心意。”白庭说道。   “我不是怕他们的目光,我是怕。”殷桃欲言又止。   “你怕皇上也会看过来,是吗?”白庭向前一步,逼问道。   为了保持适当的距离,殷桃只得向后退一步,没法回避白庭炽热的目光,只得把眼睛偏向一旁,如实答:“是。”又连忙解释:“皇上不知为何心情不好,所以我们今天还是不要惹皇上不开心。”   白庭又向前一步,“是我要娶你,这与皇上有何干系,你在担心什么?”   殷桃退后两步,手上的茶水已经撒了一些在托盘上,“我也不知道,我就是觉得,这件事情皇上看见了会生气。”   后面就是墙角,殷桃已经退无可退,白庭又向前压上一步,逼得殷桃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推他,但这点儿力气不过是杯水车薪,白庭的身体又硬又重,好似一座山在面前,起不到丝毫作用。   “皇上生气又如何,你这样回避我,怎么不怕我生气。”白庭的脸冷酷地像一块冰块,“还是说,皇上已经答应给你名分了?”   “白将军这说的哪里话,皇上从未对奴婢有过一丝好感,说过半点俞越之话。反倒是奴婢常做出令皇上生气的事情。方才奴婢那话可能令白将军误会了,皇上会生气,是气的奴婢作为下人不够忠心。白将军您自幼和皇上一起长大,应该比奴婢要了解皇上性子很多。”殷桃一口气解释了好多话,原先是承安娘娘,现在连白庭竟也说出这么荒唐的言论,若是被人听到,传得人尽皆知,怕是不好收场。   “殷桃?”是李秉承的声音,正在远处喊道。   白庭听闻此声,也不好再将殷桃困在这里,只好后退几步,眼神里好像还藏着好多没说完的话。   “李公公,奴婢在这儿。”殷桃走到李秉承面前,说道。   李秉承看着泼出水来的茶碗,又看看远处站着的白庭,说:“皇上要喝茶,快送过去。”   殷桃只得又去重泡一杯,递到皇上面前:“皇上,您要的茶。”   皇上却不伸手来接,问道:“怎么这么久。”   这茶碗一开始拿时温热,不过一会儿,就烫的不行,可是皇上不接,哪里敢轻易放下,只得忍着痛回答皇上的问话:“奴婢刚才不小心将茶水洒了一些,就重新泡了一次,所以有些慢了。”   皇上抬头看了一眼殷桃,漫不经心地说道:“再满嘴谎话,这茶碗你就继续拿着。”   看来皇上已经看到了,殷桃只得照实答:“方才和白将军说了会儿话,所以才耽搁了。”   “把碗放桌子上吧。”   殷桃赶忙放下茶碗,也不敢看手指头被烫的如何,就下跪道:“奴婢知错了。”   皇上叹了口气,“把手伸出来,给朕看看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怯怯地伸出手来,这才看见,被茶碗烫着的那几个手指头都红了。   “下次再这样说谎,可不是烫烫你手这么简单了。”皇上微微瞄上几眼,冷冷说道。   “奴婢谢皇上提醒,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 ☆、第 14 章   台上有人正在吹箫,是位翩翩少年,单看那眉毛就觉器宇不凡。那箫声时而悠扬,时而急促,时而轻快,甚是好听。   一曲终了,箫声仿佛还回荡在空中。   那少年单手收起萧,把手别在身后,对念安太后行礼道:“念安太后可还记得微臣,臣是曹云峰。”   “是峰儿?哎呀,今天的寿宴实在给哀家太多惊喜,这才几年没见呀,你们这些熊孩子啊一个个的都长大了,英俊潇洒,真叫人高兴。”   “微臣知道太后什么都不缺,所以这曲《行云醉》便是微臣的贺礼,希望老人家不要嫌弃。”   “不会不会,哀家喜欢的紧。”念安太后笑呵呵地说道,“不过我好像极少听真儿提起你,你这些年做什么了?”   “微臣去了山里,除了夫人,好久不曾与人接触了。”   “峰儿你这是,隐居了?”念安太后惊讶万分,不相信地看向皇上,想要听到不同的答案。   “母后,云峰确实是隐居深山了。儿臣听说母后想要听箫,想这普天之下,只有他吹的最好,便派人去请了。云峰听说是您要听箫,又得知您六十大寿,毫不犹豫,一口答应下来。”皇上解释道。   “好好好,真是太好了,云峰啊真是一片孝心,哀家今天高兴,重重有赏。”   “没想到念安姐姐这么喜欢听箫。”念慈太后也插上一嘴。   “可不是,真儿以前常吹给哀家听,可惜现在当了皇帝,又公务繁忙。”   “是儿臣不孝。”皇上说。   “倒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念慈清了清嗓子,说,“哀家小儿子卢西王,和他皇兄一样,吹箫颇有天分。只是从小和真儿不曾一块儿长大,所以彼此不知。我原本以为长大后两人可以一起在朝中共事,没想到现在兄弟二人却仍旧相隔两地。”   “母后。”一听到卢西王二字,皇上就想制止念慈太后继续说下去,可这念慈太后的话像是决了堤的河,堵也堵不住。   “哀家知道是卢西王犯事在先,可他毕竟是你亲弟弟。本来这些话哀家早就想跟你说一说,可是看你政务繁忙就没舍得,怕你太过烦心。但是今天哀家想利用这个机会,替卢西王求个情,被发配边疆这么久了,他也知道错了,不如把他召回宫,就是不给他官职,日日陪陪哀家和念安也好。”   “母后。”当着各路官员的面,皇上也不好直接回绝。“这事我们再从长计议。”   表演已接近尾声,宫内主子和官员面前的桌子上都摆上了菜肴和暖酒。皇上菜没吃几口,酒倒是一口接一口,李秉承着急地不得了,又不敢伸手去拦,只得不住地劝:“皇上您明日还需早朝呢,喝的这样多,不仅容易伤了龙体,还耽误大事。皇上您快别喝了......”   还是念安太后察觉出了异样,亲自走到皇上面前喝道:“真儿,你若还敢再喝,那便是没将哀家这六十大寿放在眼里。”   皇上连忙停手,但嘴里还是强撑着解释:“儿臣就是将母后寿辰放在心里,高兴才喝。”   皇上已经喝得微醉,话都说不利索,站起来要请母后回座位,差点儿没站稳,多亏了李秉承扶了一把。   “李秉承,殷桃,你们先把皇上扶回去休息。”念安太后吩咐道。又对皇上说:“明日来永寿宫用午膳,哀家有话要问你。”   “是,明日一早就到。”皇上信誓旦旦地答应,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,半睡半醒的状态。   果然喝醉酒的人非常沉,殷桃和李秉承两人一左一右,也有些吃力。好不容易扶上床榻,脱了鞋,盖好被子,皇上却忽然来了精神,吵吵着要和李秉承谈事情。   “殷桃姑娘你先回去吧,皇上这边有我伺候。”   心有余而力不足,铁嬷嬷那边更需要她的照顾。行了个礼,刚转过身去,右手忽然被紧紧拉住往后一拽,力气太大,殷桃差点儿整个人扑倒在皇上身上。   “皇上,您有何事,尽管吩咐。”殷桃受了点儿惊吓,皇上的手仍旧紧紧抓着她的手,根本挣脱不开。   “从明日起恢复你当差。”   “是,皇上。”皇上真是醉的不轻,殷桃想。   “另外休班期间,去任何地方,做任何事都要来向朕告假。”   “是。”殷桃只得答应,只是心里思量着铁嬷嬷那边,以后该怎么办才好。   皇上像是看出殷桃心事,摆出一副一眼看透的表情,说:“你嬷嬷那边,朕会派人去照顾,你放心好了。”又说:“李秉承你帮朕记好了啊,明天去办。”   “是。”   殷桃不曾想到皇上会这样说,“皇上圣恩,奴婢无以回报。”   李秉承却在一旁插了嘴:“什么无以回报,你伺候好皇上,忠心不二,就是对皇上最大的回报。”   现在一听到忠心二字,殷桃就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,有些事的方向和去处,根本不会合着自己心中所想,它们要通往的方向,还不是要沿着整个皇宫里最有权有势的主子们铺好的路,一丝不苟地向前进,又分毫不差地落下来。   ”奴婢知道。“殷桃小声说。   皇上的手一直不肯松开,眼睛却渐渐眯了起来,一副要睡觉的样子,跟刚刚精神抖擞的样子判若两人。殷桃只好提醒皇上:“皇上,您早些休息,奴婢告退了。”   皇上却没有听见的样子,不做任何回应,手也一点儿不松开。   “殷桃姑娘,皇上,皇上怕是已经睡着了。”李秉承提醒道。   “李公公你说的可是假话?皇上刚才明明说要和你谈事情呢。”殷桃在心里祈祷。   “我太了解皇上了,皇上这样子就是睡下了。”   龙榻上传来微微呼噜声,均匀有致,极好的印证了李秉承的话。   殷桃有如晴天霹雳,用左手去掰皇上的手,那皇上的手像是长在殷桃手上了,怎么也弄不下来,“李公公,那,那奴婢这手怎么办。”   李秉承摇摇头,“这情况我也没遇到过。”   “李公公快帮奴婢想想办法吧。”殷桃急得不行,仍旧做着无用功。   “殷桃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。”那李秉承说话不但没有一丁点儿着急的意思,反倒像是在拼命忍着笑。   “若是皇上这一觉要睡到天亮,那,那奴婢难道要呆在这一夜不成?”终于殷桃放弃了挣扎,瘫坐在床上,一脸哀怨地看向李秉承。   “看来是要如此了。”李秉承已经快要憋不住笑,连忙说,“皇上已下榻,我去屋外守着了,殷桃姑娘你也早点儿休息。”   “李公公您这分明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,您看这事成何体统,您别走……”殷桃绝望地看着李秉承匆忙离开的背影,又听见“咯吱”一声关门的声音,心里一片寂静。   龙榻上,皇上正皱着眉,看样子睡的很不安稳,可能在做什么梦才会这样。被子也滑到了胸前,殷桃只得用左手给皇上重新盖好被子。   闲来无事,殷桃端详起皇上面容起来。想到从来都是主子们这样盯着自己看,现在自己能盯着主子好好看看,也是个旁人没有的经历。   这一端详不打紧,竟让殷桃瞧出些平时瞧不出的姿色来。因为喝了些小酒的缘故,本来白暂的脸现在变得红润润的。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,英气十足。再凑近一点儿,睫毛又长又卷,又黑又浓。再看这立体的鼻子和嘴巴,啧啧,真不愧是帝王家的子孙。 ☆、第 15 章   膝盖非常疼,腰非常疼,脖子非常疼,右手也非常疼。   一缕阳光洒在脸上,半醒着还未睁眼,殷桃就感到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感,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。“怎么回事。”殷桃喃喃自问。   缓缓从地上站起来,微微睁开了眼。   进到眼睛里的是,黄色床榻,黄色被褥,黄色枕头。   一下子整个人清醒过来,再仔细一瞧,床上哪还有皇上的影子。   殷桃懊恼地狠狠拍自己额头,真是千不该万不该,这种特殊情况都能睡着,竟然还醒的比皇上晚。   “醒了?你拍自己脑袋干什么,来给朕倒杯茶。”   殷桃连忙转身,皇上已经更好衣,坐在龙案上写字。   “是,奴婢这就给您倒茶。”   递好茶,殷桃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皇上今日不上早朝吗?”   皇上奇怪地看了殷桃一眼,“朕已经上好早朝,没什么大事,就退的早了些。”   连朝都上好了,自己这觉也睡得实在太安逸了,太不懂规矩了。   “奴婢僭越,竟在圣驾面前睡着。”   “无妨。”皇上短短二字,又埋头写字,不再言语。   服侍皇上虽也好些天,可殷桃实在摸不清皇上的喜怒哀乐,眼下看着风平浪静,说不定心里面已经是狂风暴雨。   “奴婢自知做的不对,请皇上重重责罚。”   “朕不是说了无妨嘛,昨晚朕是不是喝了很多?一大早听李秉承说,夜里都是你在服侍朕,一定到很晚吧。”   皇上说话前所未有的温柔。   “是这样的,皇上。”殷桃回道。   “下次不许这样,让李秉承服侍朕就行了。看你酣睡到现在,就知道你昨晚很辛苦。”   “皇上昨天是您,是您。”殷桃想提醒皇上,又觉得不妥。   “是朕怎么了?”皇上问道。   殷桃瞅瞅皇上满脸疑问的脸,难道他不记得昨天的事了?也是,昨天抓完手就睡,估计就算是记得也会以为自己在做梦吧。   “是您醉的太厉害,奴婢担心您才这样。”殷桃随便编了个理由。主子们都爱听好话,多说有益。   “恩。”皇上点点头,过了一会儿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容,也不知道想什么事情这么开心。   看来今天皇上心情非常的好,难怪说话语气都怪轻柔的。   “皇上。”李秉承从屋外进来了,“奴才是来提醒您,昨个儿念安太后特意嘱咐您要去永寿宫,奴才看现在时辰差不多,皇上别耽误了。”   “哦?有这事?”皇上放下笔,说道。   果然没猜错,皇上就是将昨晚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。   “正是。”   “摆驾永寿宫。”   念安太后正在摆弄花卉,身后跟着三四个宫女,有的拿水壶,有的拿剪刀,有的拿小铲。   殷桃看见念安太后,就有一种亲切的感觉,要是没有皇上,想她现在一定走上前去和太后一块儿摆弄了。   “儿臣给母后请安。”   “奴婢给念安太后请安,奴才给念安太后请安。”   “哎呀,是殷桃啊。你怎么好久都不来啦,哀家想死你了。”   殷桃吓了一跳,没想到念安太后先跟她打招呼,偷偷看了一眼皇上,回答说:“奴婢日后会常来看您。”   皇上倒是不以为意,自顾自坐到庭院的凳子上,“母后说要喊儿臣来,却又不理儿臣,可是哪里生儿臣的气了。”   “你还说。哀家当然生气。”念安太后喝退那三四个宫女,对着皇上问道:“说吧,你准备何时给她名分?”   皇上听闻,表情变得十分滑稽,像是藏得好好的心事被人挖出来,有些焦躁不安的样子。   “母后,你要儿臣就是问这件事?儿臣那边还有两位大臣等着商讨国家大事呢,不如儿臣先告退,日后有空了再来。”皇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,准备开溜。   “站住。”念安太后大喝一声,那皇上果然就老老实实定住不动了。   “哀家问你话,你跑什么,今天不把话说清楚,哀家就不许你离开永寿宫一步。”   看来今天母子两要上演一场大戏,单是这前奏就把殷桃看的心潮澎湃。龙虎相争,谁输谁赢真是拭目以待。   “殷桃,你先回去。”   皇上真不愧是皇上,立刻给她泼了一盆冷水。   “是。”殷桃极不情愿地答应道。   “你也不许走。”太后本就离殷桃近,声音又大,震得殷桃也定在了原地。   “是。”   “回去。”皇上又说。   “是。”   “不许走。”   “是。”   殷桃不敢去看皇上的表情,龙虎相争,很明显是她这个局外人输了。   “真儿,哀家说你什么好,自打你当了皇帝,全天下的人都在替你着急。哀家和念慈也替你选过妃子了,当初可全部是按着你的意思来,能吟诗会弹琴,可你怎么就这么任性呢,也难怪承安三天两头跑念慈那边去诉苦。”   “承安与念慈母后有血缘之亲,当然会经常过去叙叙琐事。”   “也从来不曾听说你去其他妃子那边留夜过宿,成何体统。”   “儿臣刚登圣位,事务繁忙,正是打根基的时候。”   “强词夺理。”   “是母后强人所难。”   念安太后被说的无言以对,只要先败下阵来,说道:“罢了罢了,这些哀家都不怪你。”   “殷桃。”念安太后转过头来,喊道。   “奴婢在。”   “日后不用喊哀家太后了,也不许自称奴婢了。”   殷桃头皮又开始发麻,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,风向转的太快,看不清楚,摸不明白。   “念安太后,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?”殷桃喃喃问道。   “日后你叫哀家母后就好。”   “是。”   殷桃下意识地答道。脑子里还在回想方才太后说的那句话,突然明白过来,一瞬间心扑通扑通剧烈跳着,浑身上下的血液如出闸的猛虎一样到处肆意乱撞。   “念安太后,奴婢不敢。”   “有什么不敢的,哀家说的话一字千钧。”念安太后笑的满面春风。   殷桃感动地快要留下眼泪,与念安太后相处短短数日,竟就如此得她老人家欢心,实乃三生修来的福分。   “奴婢叩谢念安太后,能做念安太后义女,实乃殷桃福气。日后一定竭尽所能孝敬您。”   话音刚落,念安太后就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,李秉承眼明手快,忙搬了把椅子给念安太后坐,“好久没见太后这么开心地笑了,不过太后您可悠着点儿,别把肺给笑伤了,皇上会心疼您呐。”   念安太后摆摆手,用手拍拍自己前胸,好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,“好了好了,哀家不笑了。”   殷桃被笑的满脸尴尬,看来刚刚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儿,不过到底怎么回事,瞅那皇上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,不由在心里责怪起自己来,若是能像李秉承一样处处猜得透主子心里所想,话中藏着的意思,倒也不至于活的这么累了。   “念安太后,奴婢愚钝,是不是曲解了您的意思。”   “确实是曲解了,且相差甚远。”   这样一说,殷桃更尴尬了,难道自己竟得了幻听。   “真儿,莫非你从没对殷桃表过心迹?”   皇上把头偏向一边,不作回应。   “太后您在说什么呢?”殷桃大叫道。   七绕八绕,原来念安太后也以为皇上喜欢她,难怪方才皇上脸色铁青。这一叫不光把念安太后吓了一跳,还把皇上也吓了一跳,那双刚才还装作看风景的眼睛立马看向她去。   “太后您误会了,奴婢区区一个宫女,皇上怎么可能向奴婢表心迹,奴婢对皇上也是从来不敢有这样的私心。”   场面一下子像是被冻住了一样,连肆意的风都停了下来,一时间大家像是静止在了原地。   “若是朕对你有私心呢。”   好长时间,皇上缓缓开口,他一步一步走到殷桃面前,一字一顿地把话说道。   殷桃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皇上,他的眸子深邃如波澜不惊的黑海,又清澈地像是一片汪洋。这么坚定地看着她,叫她不敢回避,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   “真儿,你也太不像话了,喜欢殷桃姑娘也不告诉母后。”   念慈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。 ☆、第 16 章   “儿臣拜见母后,母后万福。”   “奴婢拜见念慈太后,奴才拜见念慈太后。”   “哀家在长乐宫呆得实在无聊,本来是想过来和念安聊聊天,没想到真儿你也在。”   “儿臣本打算稍后就去给您请安的。”   “无事无事,真儿你国事繁忙,母后不用你挂心。”念慈太后说,“难怪昨日白庭要念安把殷桃赐婚给他,被一口拒绝了,当时我还在纳闷儿,看来念安妹妹是早就心中有数了。”   “念慈姐姐这说的哪里话,我知真儿心思也不过几日。今日真儿是被我特意叫来的,就是想告诉他,殷桃这丫头确实讨喜,我很满意。”   “那倒也是,真儿向来同你亲些,把关的事当然要你来费心,既然你对这孩子甚是满意,那我自然也和你站在一条边上。只是有一事,我心里很不舒服。”   “什么事。”念安太后问。   “白庭这小子,心机深重,听闻你要赐婚,竟借机向满朝文武百官宣告要取殷桃为妻。我看他是明知皇上心里有这丫头,却仗着自己有功劳在身,不把皇上放在眼里,更不把我们两个太后放在眼里,故意而为,也是任性而为。”   “母后,您严重了。”皇上说。   “真儿,不是我说你,白庭年纪轻轻就敢这样胆大妄为,和你的纵容放任不无关系,你要是再这样,将来他就会目中无人,谁都不放在眼里。我看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。”   “那母后觉得怎样合适。”   “自然是降职降禄,好好冷落一番。”   “母后。”皇上像变了一个人,冷冷说道,“自古后宫不干政。”   “真儿,这个道理母后当然知道,母后这样说,还不是怕你年轻处理不好事情,日后后悔。你这样实在太伤母后的心了。”念慈太后急道。   “真儿,你这话确实说的不对,白白枉费了你念慈母后的好意,快赔个礼。”念安太后见气氛不对,连忙出声劝道。   “母后,方才确实是儿臣说话说的重了些。”皇上双手作揖,赔礼道。又说,“其实儿臣对殷桃并无多余好感,只是被她伺候得习惯了些。白庭和儿臣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,儿臣了解他的性子,他也了解儿臣的性子。是以他来找儿臣议事时,知道儿臣和殷桃毫无情愫,才敢在昨日,在文武百官面前,表露心中想法。”   念慈太后被皇上这一顿言论噎得哑口无言,皇上这样替白庭说话,便是再想要治他罪,也无理由可讲,只好说:“真儿你心中有数就行。”   皇上刚回乾清宫,就开始批改奏折。心中气不小,奏折被翻得“哗啦啦”响。   “皇上,御膳房说午膳已经备好,是否现在叫人传上来。”李秉承说。   “朕不饿。”   “这......”李秉承为难道:“皇上,您多少吃点儿吧,不能饿坏了身子。”   “朕说了不饿。”   李秉承再没敢劝。   可是,单凭这翻奏折的动作已经承载不了皇上的气愤了,“啪”地一声,一本奏折被仍在地上,成了出气筒。   “这写的什么东西,西京干旱,庄家无收,说要用人力把水从凉门东出西进,考虑过实践的可能性吗?一群只会纸上谈兵的东西。”   “皇上息怒。”殷桃被吓了一跳,那本奏折就仍在她脚下,刚要蹲下去拣,就被喝住:“不许捡。”   “皇上,您消消气,伤了龙体,可就得不偿失了。”李秉承又劝。   “龙体龙体,连朕的慈母后都不在乎,要有何用?朕待慈母后不薄,她却时时想着帮二弟翻身,朕也是她的亲生儿子,为何要这样一次一次让朕心寒。”   “皇上,终有撕下脸皮的时候,您可想好了怎么面对。”   “想也想过,可一想朕的头就疼,现在朕是不能想,不敢想。”   “吱。”   有小太监推门进来禀报:“白庭将军求见,说有要事。”   “见。”   不等那个小太监出门喊人,白庭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大殿。手中紧紧拽着一个信封,看来是极重要的东西。他的余光瞥到殷桃,侧过脸投了一个微笑,那笑容清淡如水,却温暖地让殷桃有了如沐春风的感觉。   “微臣参见皇上,皇上万岁。”   “请起,有何事?”   “卢西王给周川回信了。”   “李秉承,快呈上来。”   拿出里面的信纸,皇上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,表情越来越沉重,满脸的乌云密布。   “果真如朕所料,卢西王要反。”把信纸啪地拍在龙案上,皇上怒气冲天地说道。“当年他在朝中勾结党羽,对站在他一边的大臣贪污腐败视而不见,到处搅和文武百官士气,是以令朝廷乌烟瘴气,朕才将他发配边疆,让他责躬省过,早日醒悟,没想到,没想到,他竟不思悔改,反而越发胡作非为。”   “皇上,眼下我们该怎么办。”   “当然是杀无赦。”皇上心如刀割,“是朕二弟又如何?天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朕已经给过他机会了。”   “若是轻率带兵去边疆,怕是会有无辜伤死。”   “你视将兵为亲人,朕也同你一样。”皇上思量一下,说:“此事非同小可,不可怠慢,容朕多想几日。”   驱走了殿内所有人,皇上说想要一个人呆一呆。李秉承知道皇上心中的火气未散,又添新伤,最主要是还不肯吃饭,急得在殿门口直转悠,大半天想出一个折子,派人去把念安太后请来,皇上最听他安母后的话,肯定不敢不吃。   殷桃和白庭下了台阶,那白庭只顾着看她,什么话也不说,看的殷桃很是不好意思,只好先开了口:“白将军慢走。”   “殷桃姑娘,且慢。”白庭喊住殷桃,“上次是在下鲁莽了。”   “奴婢不曾在意,白将军无需挂念。”   白庭浅浅一笑,“如果姑娘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,那便陪在下走一走吧,离宫门还有挺长的路,一人走实在有些无聊的慌。”   说的委实委婉,不好拒绝。   “在下今天想送个东西给你,不知道姑娘是否欢喜。”   “白将军有心,什么东西奴婢都是欢喜的。”白将军走路极慢,殷桃跟在后面也只得慢吞吞挪着步,两三百米百的距离,走了不下二十分钟。冷不丁听见白将军这句话,不欣喜是假的,从小到大,被送东西的次数,真是屈指可数。   白庭停下脚步,从腰间拎出一块白玉。他拎着红绳的部分,白玉就在下边儿轻轻晃荡,仔细瞧看,有眼睛有耳朵有四肢,还有一小节短短的尾巴。通体都是白色透亮,要往里看,好似有一团团棉花塞在里头,簇拥在一起,甚是可爱。   “是兔子。”殷桃惊呼。偶有见过白将军的时候,知道他腰间总是佩戴此,却从来不曾注意这宝物的形状,今日细看,算是饱了眼福。即便是做惯了粗活儿脏活儿,也挡不住她见到这等尤物时藏不住的惊喜。   “这玉兔送给姑娘。”   不是不想收,只是怕受之有愧,无以回报。   “白将军,这东西太过贵重,奴婢不能收。”殷桃低着头说道。   “便是贵重,才更想送给你。”   “白将军,心意奴婢领了,奴婢您还是快收起来吧。”   “可是不喜欢?改日我再带个新的。”   “不是如此,奴婢只是觉得白将军对奴婢太过破费,奴婢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。”   白庭将玉兔强塞到殷桃手中,“以后姑娘无需对我说人情二字,这玉兔是在下心甘情愿给的,姑娘不欠在下什么人情。”   殷桃急了,想把玉兔还给白庭,可白庭早有准备,双手紧紧捏成拳头,就是不肯张开,急得殷桃直冒汗,“白将军您这是作何,您这样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   白庭却满脸坏笑,“那不如这样,殷桃姑娘先暂且收着,日后到了在下的府上,再还给在下就成。到那时候,就是姑娘多带点东西,在下也会全部照收不误。”   不等殷桃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,白庭就一个摆手大跨步向前走,“不用姑娘送了,宫门离姑娘住处也不近,天冷,早些回屋休息。”   殷桃愣愣地看着方才还慢的像乌龟一样的白庭,现在正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。又看看周围空地,没有侍卫值守,此乃宫内闲地,平时鲜有人来。   白将军城府深厚,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,殷桃叹口气,这样的人离自己还是太远了。   殷桃没有回住处,心心念念的铁嬷嬷,两天不曾来看她了,可曾好转些。   进了屋,竟看到好久没见到的春雨和冬雪。   “春雨、冬雪,你们也来看铁嬷嬷?我听说自从我调到皇上身边,你们也被调到别处了,怎么今儿有空过来照看。”   “我们已经过来两天了,被派过来专门照顾铁嬷嬷,不然即便是想来,也没有时间。”春雨还和以前一样,能说会道。   “那要多谢谢李公公了,肯定是知道你们心思细腻,才放心让你们过来。”   “你该谢皇上,是皇上亲自下旨的。我和冬雪本就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宫女,照顾人是信手捏来,你就放心吧。”   “你们二位原是皇上身边贴身宫女?”殷桃惊讶地问道,李公公也没说过这事啊。   “殷桃妹妹竟然不知?那日皇上突然下旨要我们来此长住,教你写字,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们身份呢。”   “确实不知,不曾想竟是皇上旨意。”   真看不出来李秉承也是头老狐狸,那日求她学写字,说的声泪俱下,竟是演戏。改日必要问问,何故演戏。   “殷桃?”   殷桃转过身来,看见是秀嬷嬷从屋外端着药碗进来,许是看她背影猜出,忙答,“是奴婢,秀嬷嬷好。”   “你如今见着我也不需要自喊奴婢了,春雨和冬雪来了我才知道,你主子原来就是皇上,真是好差事,命比我贵。”   “秀嬷嬷一向照顾奴婢,即便调去服侍皇上,也还是原来的殷桃。”殷桃打趣道,看见那药碗只剩些许热气,怕凉了,忙走去端起它,“我来喂吧。”   “铁嬷嬷,殷桃来看你了,快起来吃药。”殷桃想拉起正在睡觉的铁嬷嬷,谁知铁嬷嬷竟闭着眼掰开殷桃的手,翻了身儿继续睡起来。   冬雪小声在殷桃耳边耳语道:“皇上叫太医重新开了良药,这良药苦口,且每天要喝六次,铁嬷嬷昨天喝怕了,今天就一直要装睡。”   “铁嬷嬷。”殷桃只要叫到,药不能不喝。   “铁嬷嬷。”一遍不行那就两遍。   “铁嬷嬷,你要是再不起来喝药,那我可就走了。”   “你敢。”铁嬷嬷喊道,慢吞吞总算起了身,“我刚睡醒,只是想躺躺。”   “来,先把药喝了。”   殷桃用勺子舀了一口药,递到铁嬷嬷嘴边,虽然味苦,但因为是殷桃喂的,铁嬷嬷还是皱着眉头将就着喝掉了。一碗下肚,铁嬷嬷的脸拧成了麻花。   “书双怎么从来不过来看我,好歹跟了我几年,连春雨和冬雪都过来了。”   “书、书双跟的主子严,告不了假,就没过来,不过有一次和书双碰过面了,将您的情况说给她听,书双也很担心,还千叮咛万嘱咐,要我好好代她照顾好您。”   殷桃磕磕巴巴地把谎给圆了起来,幸好铁嬷嬷没有怀疑,吃好药后就要睡觉。   直到晚上,除了偶尔听见床榻上的铁嬷嬷几声干咳,再没有其他大碍,算是放了心,临走前也不管铁嬷嬷是醒着还是睡着,就在床头说道,“主子要奴婢回去当差,近日又不能常来照顾您,不过幸好有春雨和冬雪,铁嬷嬷你脾气大,但是吃药的事千万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,要听她两的话,她们也是为了你好,我走了。” ☆、第 17 章   殷桃做了一个梦。梦很离奇,书双蓬头垢面,浑身伤痕,没穿鞋子就跑过来怪她,怪她不顾好姐妹死活,只顾自己安乐。   被惊醒时,才是三更半夜。再想睡时,怎么翻身都入不了眠,稍不留神,方才梦中书双的样子就会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。   次日,便抽了午膳时间去了邵阳宫。到时承安娘娘正在用午膳,那涂得红艳的殷桃小嘴正品尝一块烧的通红冒着白气儿的五花肉。   “哦?今天是什么日子,竟把你给吹来了,稀客稀客。”承安娘娘用一块方巾轻轻擦去嘴角的肉汁,阴阳怪气地说道。   “奴婢殷桃,拜见承安娘娘。”   “快请起快请起,本宫可受不了你这一拜。”   “娘娘,奴婢来是求您放了书双。”殷桃开门见山。   承安娘娘皱了皱眉头,对着下人命令道:“快把这桌子菜收了吧,本宫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没了胃口。”   待桌上残羹剩饭收拾好后,又吩咐道,“你们都退下吧。”   “你可是完成了本宫给你的条件,所以过来要人?”   “奴婢没有。”   “没有?”承安娘娘的声音变的尖锐,“没有还敢来要人?”   “奴婢听说承安娘娘和念慈太后关系甚好,常有来往,应该已经听闻,皇上昨日亲口说了,对奴婢无半点情愫,皇上金口玉言,娘娘难道还要为这等无中生有的事情为难奴婢和书双吗。”   “小丫头片子倒是会说,口口声声皇上金口玉言,当初纳本宫为妃,也是对着念慈太后说日后会宠本宫。皇上心思,此一时彼一时,所以不管皇上说了什么,你一日在他身边,本宫就恨你一日。”   “娘娘恨奴婢没有关系,只请娘娘放了书双,这仇这怨是奴婢与您结下,与书双无关。”   “一开始本宫就会意过你,书双既然是你姐妹,便是与这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”   “娘娘若是执意不肯放人,那就求您宽宏大量,给奴婢换个条件,皇上平日惜字如金,又成天繁忙,整日为政事生气,您那条件,实在苛刻。”   承安娘娘扶额想了一想,说,“要换个条件嘛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   “娘娘请讲。”   “你既是皇上身边服侍宫女,肯定有机会进寝宫。”承安娘娘说到这里,好似有些心虚,刻意将声音压低,“你去给本宫把皇上的金牌偷出来。”   殷桃惊得张开了嘴,“奴婢从来不曾见过金牌,也不知道此物放在何处。况且就算事成,一旦被发现,不光是奴婢,包括娘娘您,都难逃死罪。”   “一两天本宫就会叫你把金牌还回去,这事就可以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。从此只有天知、地知、你知、我知。”承安娘娘嘴角挂着笑,心里像是埋着一个巨大而又令她欣喜的秘密。   “承安娘娘,奴婢斗胆,事关重大,您要金牌是有何用?”   “本宫最喜精雕细琢之物,从小便听说金牌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精致小巧,便想把玩把玩。”   “娘娘已经是后宫正主,能看到的精致之物已经比寻常女子要多,何苦要冒着危险把玩此物。”   “本宫喜好,要你来管?十日之内,把金牌给我送过来。”   可那金牌是何等物品,岂是说偷就敢偷,殷桃还是摇着头不敢答应,“娘娘,这事奴婢做不了,奴婢也不敢做,求娘娘不要逼奴婢。”   “此事能换书双性命,就是偷来叫本宫把玩几日又如何?书双在你心里分量就这么低?”承安娘娘鄙夷地看着殷桃,“你自己选吧,是拿金牌过来换活人,还是领个死尸。”   娘娘此举,真是把书双的生死推的干干净净,好似书双的生死权可以由她殷桃做主一样。   叹了口气,殷桃接话:“奴婢知道了,还请娘娘这几日善待书双,十日后奴婢会来换人。”   皇上这些天一下朝就去御书房,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,有时候盯着一个地方看的久了,殷桃觉得皇上不是在想事,只是纯粹在发呆。   从前在浣衣局,以为皇室都是一家人,一起坐拥天下。现在每天离皇上这么近,却越来越能感受到皇上对亲情的无奈。   骨肉至亲,不过如此。如果亲人带给自己的只有伤害,那还不如像殷桃这样,从一开始就不知身世,所谓长痛不如短痛。   “殷桃姑娘,我有事请你帮忙。”李公公在门口揪住准备给皇上换茶的殷桃,还把虚掩着的门给重新关关好,神神秘秘的样子。   “李公公有什么您尽管说。”   “皇上这些天食欲都不好,连他平时喜欢的菜都只浅尝一二口就放筷子,我这个做奴才的是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啊。”   “奴婢自然也是着急,不如奴婢现在去太医院喊太医给皇上把把脉,开些开胃的药来吃吃。”   “皇上连饭都不吃,怎么可能会肯吃药。况且皇上这是心病,药只治标不治本啊。”   “那可如何是好,奴婢也想不出什么妥当的办法。”   “我是有一想法。”   “是何?”   “皇上小时候最爱喝念安太后煮的梨花羹,只是念安太后现在老了不方便做这些了,再者老奴也不敢随意将皇上近日情况告知她老人家以免担心。所以这煮跟的差事,怕是只有殷桃姑娘你了。”   “李公公实在是抬举奴婢了,奴婢手拙,洗衣还行,要是做饭给皇上吃,当真是要委屈了皇上,这宫里成百上千的宫女,李公公还是找个手艺活儿好点儿的来。”殷桃说的句句是老实话。   “那这宫里成百上千的宫女,皇上还不是找了只会洗衣,不会服侍的殷桃姑娘做了贴身侍女?”李秉承反问道。   这问题殷桃之前也问过自己,还不止一遍。   “这宫里成百上千的宫女,皇上为何找了只会洗衣,不会服侍的殷桃姑娘做了贴身侍女?”   只是如今在李秉承的口中问出,好似已经不是一个问题,而是一句话,一个答案。   李秉承似是感觉自己有些快语,“我只是随口一问,殷桃姑娘你看就答应了吧,皇上肯定会喜欢吃的。”   “若是皇上肯喝,那奴婢自然愿意去做。”   御膳房已经按着李秉承的吩咐给备好了锅,水和食材,连配方都叫御厨写好了铺在板上。   “梨花半碗,切碎。水至温热,下锅煮汁。白糖三勺……”一边读,一边走着步骤。难是不难,就怕煮不出念安太后的手艺,皇上不喜。   小心翼翼地端着梨花羹进了御书房,皇上看了一眼,说,“又是承安送的?成天到晚给朕送这送那,朕不想喝,给朕端出去。”   李秉承大着声在门外喊道:“皇上,这不是承安娘娘送的。”   “是安母后送的?朕上次不是才警告过你们,不许再烦她。”   “皇上,这是奴婢做的。”殷桃跪在皇上面前,将梨花羹呈上去,“奴婢知道皇上最近胃口很差,李公公又说皇上喜欢喝梨花羹,且这梨花羹是开胃的,就请皇上喝一点吧。”   “你做的?”   “是。”   皇上放下笔,接过碗放在龙案上。   “那朕就尝一尝。”   殷桃跪在皇上身边,皇上不曾叫起来,便不敢起来。仰起头来,殷桃看见他的大拇指带着玉质扳指,连上面的鸟图纹样都看的清清楚楚。   “你可曾尝过。”皇上含了一口在口中,问道。   “奴婢疏忽,不知道要先尝一口,请皇上恕罪。”   “不知者无罪。”   皇上咽了下去,“吃你这羹,好像真是开胃了,朕现在想吃一碗白饭,不用备菜,你快去准备。”   殷桃喜形于色:“是,奴婢这就去准备。”   御膳房的人虽觉得奇怪,还是盛了满满一碗饭送过来。这饭是温热,用棉被盖在缸里,随时保温,随时能吃。   “皇上吃饭的频率奴婢都给数出来了,一勺羹,三口饭。”殷桃端着空碗从御书房走出来的时候跟李秉承这样形容道。   “看来皇上真是饿坏了,不过我也没想到殷桃姑娘的厨艺这样精湛。”   “多谢李公公的褒奖。”   “那这几日就要麻烦殷桃姑娘每天煮上一碗,我会叫御膳厨的宫女们连同午膳一起端去。”   “皇上喜欢喝的话,奴婢这点事情是应该做的,李公公怎么能说麻烦二字呢。”   近几日天气明媚,阳光甚好,温度适中。皇上好似终于开窍,从终日阴郁的气氛中走了出来。像是忽然来了灵感,提笔写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字,不曾停顿。   “李秉承,朕命你即刻出宫,这封密文帮朕亲自送到白庭手中,不得经他人之手。”皇上放下笔,站起来深吸一口气,又长长的吐出来,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态。   “是,老奴遵旨。”   “你,陪朕去骑马。”皇上金手一指,对殷桃命令道。   提到骑马,殷桃满脑子只有一个画面,就是自己满头满脸挂着被打碎的生鸡蛋的样子。虽看不见自己当时的模样,但当时周遭全是男人,她一个女人出这样的洋相,也够她懊恼半辈子。   “是。”   那块地方对殷桃来说算得上是个可怕的回忆,今日得了皇上的命令,不得不去。 ☆、第 18 章   训练场上正有序训着刀枪招式,领头将官高喊着一二三四,看见皇上和殷桃,远远小跑过来行礼:“微臣姚雨叩见皇上,不知皇上大驾光临,臣等没做好迎驾准备,请皇上恕罪。”   “给朕牵两条马来,牵到北头去,别影响了将士的训练。”   很快,两匹马被牵了过来,一黑一棕,毛色蹭亮,柔和光滑。   皇上把姚雨也给打发走了,这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。   看这架势,另一匹马,皇上应该是要殷桃去骑。殷桃绝望地看向那两匹马,不光肌肉紧实,还一直喘着粗气,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。   “上马。”   殷桃的脸皱成了苦瓜:“皇上,奴婢不会骑马。”   “朕今日就是带你来学。”   “皇上您骑就好了,看您今日心情不错,奴婢笨手笨脚的,怕惹了您不高兴。”   “无妨。”   多说无用,多说无益。   殷桃给自己壮了壮胆子,伸出手摸索着马的身子,马背那么高,该怎么上去呢。   马感受到了殷桃的触碰,甩了甩尾巴,扭过头来看向殷桃。它的眼珠子又大又突出,嘴巴莫名咀嚼起来。   “啊可。”皇上喊道,语气有些严厉。   这马听了,又扭过头来,不再抗拒殷桃的摸索。   原来他叫啊可。   “你左手抓住缰绳和马鞍,左脚踩住马镫,右脚借着左脚的力,跨上马背,就好了。”皇上指点道,还示范一遍给殷桃看,刻意放缓了动作。   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。这马镫并非固定的,踩上去左右摇晃,试了几次,右腿始终跨不过去。   皇上只得翻身下马,先是用左手帮殷桃固定住马镫,再是用右手将殷桃推了上去。   “啊可,不许欺负她,不然小心你今晚没有口粮,还要挨打。”   皇上重新翻身上马,对着方才的马语解释道:“马会欺负初学者,啊可比较怕我,说一下会好很多。”   “多谢皇上。”皇上虽是这样说了,可啊可毕竟是马不是人,殷桃的心还是紧张得有些七上八下。   “缰绳给朕,你抓着马鞍子就行,不会有事。”皇上说道,又对啊可叫唤:“啊可,跟着啊良慢慢走,不许调皮。”   虽是冬天,可光是上了个马背,殷桃就满身渗出汗来。也不知道啊可是不是真能听得懂人话,做一个听话懂事的乖马。   “驾。”皇上在马背上坐的直直的,像个将军一样对马发号施令。   两匹马同时走了起来。啊可真的就如皇上所说的一样,安安静静地走着。皇上把缰绳牵的紧,啊可只得把马头贴在皇上的腿上,像个俯首听命的士兵。   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,皇上不说话,殷桃也不敢说话。出来的晚,太阳已经收敛起刺眼的光芒,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光盘。万里无云的天空,蓝蓝的,像一个明净的天湖。慢慢地,颜色越来越浓,像是湖水在不断加深。   过了一会儿,天空就开始渐渐发红发黄,变成跟太阳同样的颜色。   皇上离自己太近了。   殷桃用余光就能看见斜前方皇上的侧脸,夕阳的余晖洒过来,映出了他清晰分明的轮廓。走的久了,胆子便也大了起来,殷桃把眼睛完全移了过去。这侧颜太过好看,夹杂了他身份里本就有的傲气,饱读诗书的文气,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气质。   “你一直看朕做什么。”皇上忽然道,缓缓回过头来。   许是看的入迷,反应竟也变慢,还不曾来得及把目光移走,便和皇上四目相对。   甚是惊慌错乱。   “奴婢,奴婢没,没有......”   慌乱中,殷桃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,想要把头偏过去,却被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下巴,重新扳了回来。   “刚刚不是一直在看嘛,怎么现在想要不承认?”   “皇,皇上一国之君,有大将之范。此刻骑坐马上,更是威风堂堂。奴婢,奴婢早就被皇上器宇不凡的样子所折服,忍不住多看了几眼,心中在想......”   皇上迫不及待地问:“心中在想什么?”   “在想如此有才有德的皇上,实乃天下百姓的福气。”   皇上面上突然僵了起来,说不上是什么表情,又松开捏着殷桃下巴的手,转过身去。   “啊可,带殷桃姑娘溜一圈。”皇上说完,将手中紧握的缰绳扔给了殷桃。   “啊……”随着马的起伏跳跃,殷桃惨叫起来。“皇上,奴婢不会骑马。”   也就一句话的功夫,啊可竟窜出去好几米,远远听见皇上大喊:“你双手紧抓住马鞍子就不会有事。”   马跑起来实在是要人命,颠的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,殷桃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。她感觉自己随时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了,踩着马镫的双脚找不到支撑点,一会儿向前,一会儿向右。只得依着皇上的话,双手紧紧拽着马鞍子这个救命稻草。周围的景象也像是被搅拌抹匀了一样,交错重叠在一起,模糊不清。殷桃痛苦地闭上眼睛,盼着皇上口中的一圈早早结束。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这马终于停下来了,殷桃缓缓睁开眼睛,皇上正一脸坏笑看着她,“朕念你终日在宫中没有见过世面,特意带你来朕最喜欢的地方,现在你告诉朕,方才啊可带你逛了一圈,你都瞧见什么了,再猜猜朕最喜欢其中哪一个。”   “奴婢没有瞧见,请皇上恕罪。”殷桃答。   “无妨。”   殷桃皱了皱眉头,无妨二字只要从皇上口中说出,好像都是要发生不好的事情。   “那就让啊可再带你溜一圈,来者是客,啊可最好客了。”说罢,又要对啊可下达命令,“啊可……”   “皇上。”殷桃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,“皇上好意,奴婢心领了,只是奴婢可能实在不适合骑马,方才那一圈,颠的胃有些不适应,若是再来一圈,怕是便要忍不住在皇上最喜欢的地方吐出来了,惹得皇上不开心,实在不是奴婢心之所愿。”   “真有这么难受?”皇上不敢相信,重新问了一遍。   “回皇上的话,奴婢当真不舒服。”   皇上渐渐收起坏笑,严肃道:“是朕疏忽了。”   “不关皇上的事,皇上体质好,又是从小练到大,自然会觉得骑马是小事。都怪奴婢体弱,扫了皇上的兴致。”   皇上没有接话,一个翻身下马,又帮着殷桃下了马,对着两匹马喝道:”啊良啊可,你们自己跑回马棚,去找刘马夫,切不可在途中逗留。“   真是神了。那两匹马又是听懂了话,一前一后向着来时的路线慢跑了起来。   马匹越是听话,对皇上的佩服越是深刻。   若是皇上不是皇上,没了裹在身上的那件龙章礼服,怕是单论才气,单讲智谋,天下百姓还是会照样敬他,视若神明吧。殷桃心想。   从训练场回来,天都半黑了。李秉承已经命人将饭菜一一摆在桌面上。   皇上今日晚膳吃的很是滋味,鱼肉蔬果每样都吃了好几口,还喝了两碗粥。   殷桃退下的时候,对着站在门外的李秉承道:“皇上好像心事已了,胃口也好,明天午膳怕是不用奴婢准备梨花羹了吧。”   “我自然也是认为不用准备了,可是就怕皇上,已经吃惯了这羹。”   “是,奴婢知道了。”殷桃答道,又小心盘算着话说道:“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养心殿下榻,这些天皇上熬夜次数这么多,把龙体都熬坏了,真盼着皇上能够早日明白身体的重要性。”   “殷桃姑娘先回去歇息吧,你最近也苦,剩下的就交给我吧。皇上积了好些天的奏折没有批改,不能再拖所以才这样。”   “那真是有劳李公公了,奴婢先告退,明日早些来接你的班。” ☆、第 19 章   这天真是一片漆黑,所幸领了油灯,晚上还能照照光,看清回去的路。   可是今晚不行。拐了弯儿,殷桃确信李公公瞧不见她了,大呼了一口气把油灯给吹灭了。凭着直觉和微弱的月光,殷桃一路向养心殿走去。   养心殿门口仍旧有无数士兵守着,一开始殷桃见着他们心底是有些害怕,后来渐渐觉得他们只是在完成一个站立的姿势,其他没有任何作用,到现在,殷桃已经完全把他们当成了雕塑。   即便是雕塑,也个个是身强力壮,会呼吸吐气的雕塑。今天毕竟是来干坏事,殷桃还是有些心虚,迟迟不敢进去。方才套了李公公一些话,给自己今天要办的大事增加了一点底气,可越拖这事就越完不成,殷桃也算不准皇上几时回来。   终于下定决心要进去了,殷桃强装镇定,挺着胸直着腰,踩着台阶爬高高。这些士兵果然是精英,万事万物都好似不入他们的法眼,和往常一样,视殷桃为无物。   进了殿,殷桃直奔龙榻,凭直觉,金牌就在龙榻附近,这个离皇上平日放松养心最近的地方。   “啊…...”   这声叹息绝对是不由自主发出来的。一个精密的小铁盒子里,一块细长、工致、小巧玲珑的金牌躺在里面。   轻轻取出来,上面是用细黄绳子编织的中国结,下面是黄色流苏,当真有画龙点睛之妙用,衬的这块本就华丽的金牌更加精美绝伦。   天一破晓,殷桃就赶忙起了床。   这金牌成了她最大的心事,觉都睡不踏实,满脑子想的都是皇上发现后的大发雷霆。冥思苦想,殷桃将金牌藏在枕头棉花里,拎一拎,除了比寻常枕头稍重一点外没有任何异样,这要是粗壮男子拿起来,肯定是压根儿感受不出来。   皇上更衣很是平静。早膳用的甚是满意。就连上完朝也一身轻松的样子。   殷桃时时关注皇上的脸色,不过怎么看,皇上都好像没有发觉金牌被偷了。   “你今天怎么回事?”午膳时,皇上终于忍不住问道。   “皇上何出此言。”殷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。   “你今天一直盯着朕的脸看。更衣也看,早膳也看,上完朝还看。朕现在正吃着午膳呢,你也这样一动不动看着朕做什么?可是朕脸上出了什么问题?”   “奴婢,奴婢是看皇上终于有了食欲,所以开心。皇上今日脸色甚是好看,显得容光焕发,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。”   皇上挑了挑眉毛,听此妙言,心中愉悦,嘴角忍不住要向上扬起来,但又不想表现出来,破了他的形象,只好强压下去,继续面无表情的说话,“即便是真话,可你的表现也相当反常。”皇上顿了一顿,不自觉地就把目光从殷桃身上移开,相当温柔地问道:“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?”   听这语气,相当亲切,相当期待。   可总不能自个儿将那事抖出来吧,殷桃做贼心虚,也把眼睛从皇上的身上移开了,相当温柔地答道:“奴婢没有。”   很明显,皇上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,语气又立马严厉了起来:“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。”   “奴婢没有。”   为了彰显出确实没有的可信度,殷桃的声音比刚才要高出不少。   “那你出去吧,朕吃饭不喜欢被人看的感觉。”   “皇上尽管吃就是了,奴婢不看皇上了。”   “出去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关上门,李秉承打趣道,“又被皇上赶出来了?”   “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,皇上三番五次生奴婢的气,可是却从来没有生过李公公一次气。”   “那是我有福气,跟了皇上这么久,凡事都能心中有数。”   “可是奴婢也小心谨慎的很,回个话都要在心里想上三遍。奴婢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伺候皇上,才能让皇上不生气。”   “继续这样伺候着就好,殷桃姑娘无需多想。”李公公突然一脸坏笑地看着殷桃说道,“有些气皇上他愿意受。”   “李公公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,皇上九五之尊,怎么可能愿意整天受气。”本是想讨教些技巧,可李公公反倒是满脸坏笑,原先的好形象荡然无存。   “那,那殷桃姑娘你看着改就是。”李秉承显然惊觉自己玩笑开过了,又正色道。   “奴婢还有一件事要请教。”   “殷桃姑娘请说。”   “奴婢听说春雨冬雪是皇上派去教奴婢写字,李公公为何缘由不告诉奴婢。还要生生上演一场被责罚了的苦肉计。”   “这……”   便是问了,肯定是不知答案不肯罢休的。“感情李公公这样爱骗人,是不是和您共事这段时间也骗了奴婢好多次。”   “那自然是没有,殷桃姑娘不要误会。”李公公急忙解释,“那件事实在和我无关,是皇上不肯说是他下命的才这样的。我和你说了,你又要推辞,才编了被仗责的谎话。”   “皇上为何不肯说?李公公您身为太监总管,便是对奴婢直接下令,奴婢也定是不敢不从,怎么能骗奴婢呢?”殷桃追问。   “殷桃姑娘有所不知,皇上最喜有才之人,刚登基时便定下规矩,凡是伺候他的贴身宫女,必须要选会识字会写字的,不然,一律不用。皇上在这点上对下人和臣子一视同仁,就是武官,不识大字也一律不重用。”   “那,那为何奴婢......”   “皇上其实早就想让你做他的贴身宫女了,无奈有自己定下的规矩困扰,就想了这么个主意。”李秉承说道,“皇上也有抹不开面子的时候,那只有我这个做奴才的来办了。”   “砰”地一声巨响,皇上怒火重重地把乾清宫的门给踢开了。   “李秉承你好大的胆子,三言两语就把朕供出来了?怕是有朝一日,有敌人问了你朕的去处,你也要一一托盘而出了。”   “皇上息怒,奴才是因为......”   皇上却没等李秉承把话讲完,抓住殷桃脖子上的衣服就向殿内拽,“你给朕进来。”   “啪。”   门被皇上用力关上,殷桃整个身子都惊了一下。   皇上分明刚才还在殿前的御桌上用膳,怎会听到屋外讲话?除非皇上到门前偷听。殷桃偷瞄了皇上一眼,怎么也无法想象那个画面。   “看什么看。”皇上大喝。   殷桃连忙又把眼睛瞥向别处。   “你明明心知肚明是不是?”沉默了一会儿,皇上问道。   “奴婢不知皇上是指什么。”   “呵。”皇上冷哼,“你猜到了朕对你的意思,却又不敢十分确定,所以要在门外逼问李秉承,对吗?”   “皇上经常生奴婢的气,正是因为猜不透皇上的意思,才想要李公公指点一二。”   “朕瞧你那语气,不像是求李秉承指点的样子,倒像是咄咄逼人。”   “是因为一开始请教时,李公公脸上表情似有些嘲笑奴婢愚笨的意味,所以有些生气。下次奴婢再也不敢了,日后和李公公说话时定会注意好分寸。”   良久,皇上出声道,“算了,你退下吧。朕累了,要小憩一下,不要叫人打搅了朕。”   出了门,李秉承还跪在地上。   “李公公,方才是奴婢犯了错,对您有不敬,还请你原谅。”   “不要紧,殷桃姑娘。”   “李公公,皇上没要罚你跪,您快快请起吧。”   “哎。”李秉承叹了一声,没有起身,“先前你还说我从来不惹皇上生气,你看,立马就闯了个大祸。”   “祸因奴婢而起,要跪也是奴婢跪。”   “皇上若是叫你退下你就退下吧,这里不用你管了。下跪是我自己的意思,是以弥补对皇上的不忠。”   李公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,殷桃也不好再说什么。平心而论,李公公人还是不错的,他在皇宫算是地位崇高,无论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,还是后宫里的主子奴才,见着他了都要打个招呼示个好。对她从来和和气气,不少事情还处处替她考虑周到。   真是越想越愧疚,自己今日这态度于情于理都对不住李公公,也不知道明日来当班时,该如何面对他。 ☆、第 20 章   天气开始有点转温,空中偶有飘雪,落在地上时都已经融化成了冰水。这地面又湿又滑,稍有不慎,就可能栽个大跟头。尤其是眼下走的这块用鹅卵石铺满的小路,举步维艰。殷桃步履蹒跚地走着,内心却心急如焚,那块藏在枕头里面的金牌,今天势必要交给承安娘娘,把书双换回来。   已经过了午膳时间,可是殷桃根本没有心思去吃,取了金牌,用方布包好,别在腰间,即刻就动了身去邵阳宫。   邵阳宫的宫女们见了殷桃个个都心知肚明,不懂内情的也大概知道娘娘和殷桃只见有个大梁子。   又是一路毫无阻拦地进了内寝,透过屏风,殷桃看见一人正斜坐在床边直着腰好像在捧卷阅读,另一人弓着身子给她捶背。   刚想开口说话,殷桃就听见屏风内传来二人的对话。   “你说皇上喜欢饱读诗书之人,若是本宫日日如此,皇上又正巧前来,会不会对本宫改变态度。”   “那当然,娘娘是礼部侍郎之女,本就学富五车,若是被她看见您这么爱读书,一定会喜欢上娘娘您的。”   “不如这样更直接一点,你明日帮本宫去御书房门外守着,若是看见皇上过来,就说娘娘想要借几本书读。”   “娘娘真是聪明,这样一来,皇上肯定会对您刮目相看。”   “奴婢殷桃,给承安娘娘请安,娘娘万福。”殷桃实在不忍心打断她两的美梦,不过据她所知,皇上真是对承安娘娘毫不动心,在皇上身边服侍了这么久,从来不曾听说皇上要去哪位主子那边过夜。   “你,你是何时站在那儿的。”承安娘娘喝道。   “奴婢一过来就给娘娘请安了。”   “一定是狡辩,这狐狸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娘胎里就有了,如此狡猾,进来连声音都不出一星点儿。”   听这声音应该是婉容。   “承安娘娘和婉容姐姐不信,那奴婢也没有办法了。”殷桃答道。在这后宫,脸皮厚薄,要看人决定。   “谁是你姐姐,别给我乱叫。”   “算了算了,量她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。婉容你先退下,把门关好,在门口守着,任何人都不得进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又对着殷桃说道,“你给本宫过来。”   进了屏风,承安娘娘打量着殷桃,看到腰间别着一块东西,虽然包裹很不起眼,却是立马心中有了数,“东西可是带来了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拿过来。”   “娘娘答应奴婢的,放了书双。”   “你先拿过来。”   “娘娘,您还是先放了书双吧,奴婢现在人在邵阳宫,这里都是你的人,肯定跑不掉的。”   “既然知道跑不掉,还敢跟本宫讲条件?”   承安娘娘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,要她先做让步,简直比登天还难。   殷桃取下腰间的包裹,这包裹还是铁嬷嬷编的,本意是让殷桃放些香料做成香囊的。如今却做了这样龌龊的事情,藏了赃物。   掏出里面的方布,双手交给承安娘娘。这应该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可耻的事情了。   “不错。”承安娘娘轻轻拿出里面的金牌,不禁发出赞叹。“本宫进宫这几年,还从未见过比金牌更加匠心独运的皇家物件儿,确实是宝贝。”   “请娘娘务必几日内归还给奴婢,不然被皇上发现了,我两都……”虽然上次已经提醒过娘娘,可是殷桃实在太不放心,再次出言提醒。   “本宫知道知道,三日内必让你送还到原处,你不用担心。”   承安娘娘的心思已经完全被金牌吸引了,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它,想要把整块金牌的精华一次看个够。   “娘娘还是尽快收起来吧,要是叫不该见着了的人见着了,那就不好了。”   “在本宫的寝室,还需要担心这些?”承安娘娘不耐烦地说道。   “吱......”门忽然被打开,婉容一脸惊恐地闯了进来。   “做什么这么冒冒失失。”承安娘娘怒道。   此时手上的金牌便是无上之宝,就是身边最信任的人,也没有任何理由打断她。   “娘娘,皇上来了。”   “本宫不是说了嘛,任何人不得进来。”承安娘娘显然还不曾有心思听婉容说话。   “娘娘,不是旁人,是皇上来了。”   “朕来了,你也要拦吗。”说话间,皇上已经一只脚跨了进来。   这间屋子太久不曾有阳刚之气的存在,此时皇上低沉的声音,像是给一壶冰冷的水里浇了一瓢滚烫的开水。吓的整个邵阳宫的人都不知所措。   承安像是忽然惊醒了一样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金牌藏到了枕头下。   幸好有屏风,皇上只看见了动作,没看见是什么东西。   不过承安的事情他都不想管,玩什么小把戏,想什么坏折子都与他无关。他只关心此时跪在承安面前的那个人。   “臣妾参见皇上,皇上万福金安。臣妾不知皇上要来,有失远迎,还请皇上息怒。”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思,承安就连忙从屏风内走了出来,满脸笑容地说道。   “殷桃。”皇上却不答话,反而对着里面的殷桃喊道。   “奴婢在。”她的状态可不比承安娘娘,不知皇上突然到此的目的,心中七上八下的,面上都因为紧张出满了汗。   “给朕过来。”   殷桃从地上爬起来,踱着步挪了过去,这档子口,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   “是承安叫你来,还是你自己要过来。”   “皇上,当然是她自己要来,臣妾喊过来能做什么事。”承安娘娘抢着接话。   殷桃只好顺着承安娘娘的话答道:“是奴婢自个儿过来的。”   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“殷桃是过来......”   “给朕闭嘴,朕没问你。”皇上打断承安的话。   “奴婢过来,是因为,是因为。”殷桃简直想要立刻晕死在地上,好逃过今天这一劫。虽说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,但是危难关头,还是巴不得能躲一天是一天。   “说。”   “殷桃姑娘,您来肯定不是干什么坏事,快跟皇上解释清楚,这不就好了嘛。”李秉承跟在皇上身后,也是替殷桃捏了一把汗。   “你也给朕闭嘴。”   “是,奴才该死。”   “奴婢过来,是因为好姐妹书双得知铁嬷嬷病重,想要回内务府照顾铁嬷嬷,娘娘体恤,答应让书双走。这会儿不是奴婢当班时间,所以就来接书双一起去。”   天灵灵地灵灵,谎话鬼神莫当真。   自打离了浣衣局,脑子真是比之前用的勤多了,以前是体力活儿,现在处处是脑力活儿。   “朕现在要给两位母后请安,你跟朕去,让书双自己回去。”   半响,皇上才说。   “是。”   殷桃松了一口气。   “皇上,臣妾正好也要去给两位母后请安,不如一起吧。”承安娘娘说。   “不用,朕去去就回,还有其他事。你待会儿去的时候多陪陪两位母后。”皇上说完,转身就走。   “皇上。”   承安娘娘突然跪了下来,正欲跨脚出门的皇上停住了脚步。   “臣妾嫁给皇上,还从未和皇上一块儿去给母后请过安,求皇上给臣妾一个机会吧。”   殷桃看见承安娘娘重重磕下额头,面上满是不甘和痛苦。不管怎么说,这副表情还从未在她面前露过,也许对于承安娘娘,只有在面对皇上的时候,才会将心底的煎熬全数倾倒出来。   “拾掇好自己,朕只等你一刻钟。”   “是,臣妾这就去,多谢皇上。”承安娘娘许是有些不敢相信,回答地稍有些迟疑了些。待反应过来,   脸上立马转悲为喜。 ☆、第 21 章   按着规矩,皇上在前,妃子在侧。   到永寿宫后,念安太后还觉得自己眼花了,看错了。   趁着三位主子进屋喝茶的档口,李秉承才有机会训斥殷桃道:“皇上不准你去邵阳宫,你为何偏偏要去。这不是明摆着让皇上生气嘛。”   “奴婢确实有事,要去接书双。”殷桃底气不足,做贼心虚地回答道。   “娘娘既然已经说了叫书双回去,那你们日后相见不是有的是机会。我看你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,就是不知道分寸。皇上说的话那是金口玉言,你日后可万万不能当做是耳旁风。”   “李公公教训的是,奴婢知错了。”   殷桃又问:“皇上怎会知道奴婢来此。”   “你可莫小瞧了皇上,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,皇宫也是皇上的皇宫,要想知道姑娘的去向,还不是一句话的事。”   “皇上也没说下午要过来给两位太后请安,要是早通知奴婢,奴婢也就不去邵阳宫了。”   “临时定下的,等等有好戏要演。”   “什么好戏?”殷桃很是好奇。   “你看着便知。”李公公说,“切记等等不管听到什么,都要不动声色,若是破了皇上的计划,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。”   “这么严重?”   “可别怪我李秉承没提醒姑娘。”   “好,多谢李公公提醒。”   小半会儿功夫,皇上和承安娘娘就从屋里出来了,听皇上的口气,好像还是被念安太后撵出来的。   “母后,朕还是不是您儿臣了,这样赶朕走。”   “母后不是赶你走,只是希望你去多陪陪念慈,她年岁比我,更耐不住寂寞,你去多陪陪她才好,毕竟她才是你的亲生母亲。”   “生母如何养母又如何,两位母后朕都是爱戴有加,不分一二。”   “母后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,听话。”   念安太后站在屋门口,像哄骗小孩儿一样和皇上说着话,眼睛却不经意瞥向殷桃,笑成了两条小月牙。   “殷桃,皇上没让你过来,你就不过来陪哀家了?皇上政务繁忙,哀家不要他来,可是你不一样,哀家要你来。”   “回太后的话,奴婢遵旨,会常过来。”殷桃先是看了一眼皇上,见皇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,便自作主张回答道。   “上次叫你叫哀家什么来着?这么快就忘了?”   母后二字岂可乱叫。   殷桃只好又去看皇上,可皇上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。   “哀家叫你改称呼,你看真儿干什么。”   实实在在是不敢叫,又是实实在在不敢不叫。殷桃像是陷进了一个泥潭,挣扎也是死,不挣扎也是死,早晚都是死。   “安母后叫你改称呼呢,还不快叫。”   低沉的声音从皇上嘴里发出来,语气带些责怪的意味。   “母后好。”殷桃怯生生地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。   “哎,好孩子。”   从永寿宫到长乐宫的这段路,不长不短,却可能是承安娘娘这辈子走过的最难过的路了。便是今天被皇上准了陪伴在侧,也好似怎么都亲近不起来,享夫妻之名,无夫妻之情。   永乐宫的宫女们都显然被今天这阵势吓着了,从她们不可思议的表情可以猜出,她们大概以为以后的后宫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了。   “儿臣给母后请安。”皇上和承安娘娘齐声说道。   “奴婢给念慈太后请安,奴才给念慈太后请安。”   “真儿,承安,难得一块儿过来看看哀家。”   “母后近来可好?”皇上问。   “甚好。”   “慈母后前两天染上了风寒,咳了好几天,喝了不少苦药才好。”承安接过话来。   “是儿臣疏忽了,不曾有空来照料。”   “不碍事,多亏了承安,照料哀家很细心,才好的这么快。真儿你尽管忙前朝的事情就行了,估计光是那些朝中大臣就够让你操心了。”  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。   “怎么了,可是有些烦心事?母后是担心你,有些事憋在心里确实不好受。”   “今日早朝,朕和臣子起了口角,是朕最信任的人,实在心痛。”   “哦?可是正二品大都统白庭将军?”   “母后怎会知道。”   “哀家当然是猜的,这世上谁人不知真儿你最信任的人就是白庭。”念慈太后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,又立马镇定了下来。   “母后上次说的没有错,朕就是太过于宠信白庭了,现在他目无章法,无法无天,简直是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。”皇上越说越气,重重拍下桌子,连桌子上刚泡好的茶都溅了出来。   殷桃心里咯噔一下,实在难以把自己认识的白庭将军和皇上形容的贴合在一起。   “这臭小子,竟然真的被哀家说中了。”   “滁州连日大雨,河流暴涨,冲毁了无数房屋。这些百官无一能想出对策。朕冥思苦想三日,才有了一些思路,今日早朝想要在朝堂之上集思广益,没想到,白庭竟然公然站出来反对朕,说朕的做法简直是错上加错,更加陷滁州百姓于水火之中。”   “白庭是个武官,终日打仗,怎能随意评判。”   “本来有不同意见也没什么,毕竟是大事,多多商酌才于情于理。可这白庭,在朝堂之上毫不给朕留面子,当着文武百官的面,非要朕承认原先的想法是错的,实在是气人。”   太后皱了皱,摇了摇头,“如此莽夫,该罚该罚。”   “现在已经被朕关押了天牢,有专人看守。要关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放出来,看看能不能搓搓他的锐气。”   “真儿还是太仁义了。”   “哦?母后何以见得?”皇上一脸疑问。   “白庭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,所以皇上还念就情,关天牢只不过是想给他长记性罢了。”   “那是自然,白庭兄就是太执意了点,他的人品和能力朕还是很欣赏的。”   “哀家可不这么想。”   “母后有何高见?”   “算了真儿,前朝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做主吧,母后一介女子,不好参与。”   “母后此举,说了前句留后句,真是吊足了儿臣的胃口,儿臣还年轻,许多事情想的不是很周到,上次说的那句话还希望母后不要挂心上,求母后赐教。”   “你不提哀家都忘了,又怎么会去计较。既然真儿想听,那哀家肯定会一一说给你听。”   “儿臣愿闻其详。”   “白庭今天犯下的,顶撞皇上这样荒唐的事,实在不要小看。懂的人,知道皇上是爱惜才子,不懂的人,会觉得新登基的皇上软弱好欺。可看这普天之下,真正能看懂皇上想法的又有几个?连最亲近的白庭都与皇上意见不合有了口角之分,更何况其他人。”   皇上陷入沉思,“母后所言极是。”   “虽然大家表面上还是会尊重你,可是你的性子已经因为这件事在他们心里扎了根。渐渐地,本就存在的贪污腐败、结党营私,会更加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这些官员身上。”   “这些后果儿臣确实没有想到。”皇上感叹道。   “所以真儿,眼下该如何处理,就看你了。”   “听了母后一席话,真是胜读十年书。儿臣从小读书,到现在都只会纸上谈兵,肚子里没什么真墨水。以后儿臣会更加勤奋治国。”   “有你这句话,哀家心里就开心多了,先帝真是生了个好皇子。”   又喝了半壶茶,闲聊了些其他话,皇上有意要打道回府。   “承安,你且送送皇上回养心殿。”念慈太后给承安使了个眼色。   “不用,承安你在这里多陪陪慈母后就是了。”   “皇上,臣妾送您回去再来陪母后也是一样的,这是母后的意思,皇上还是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吧。”   “母后心意,儿臣已领,只是有两位大臣和朕约好时辰在乾清宫商议事情,方才和母后聊得起兴,有些耽误,朕得走的急些才行。”   承安娘娘还想再说,被念慈太后拦下,“真儿这样替家国的事情事情操心,哀家实在是心中欢喜,承安,你就依着真儿的意思留下来多和哀家聊聊天,真儿你快快回去吧,莫要耽误大事。”   回了乾清宫,哪有皇上口中两位大臣的影子。   虽然李公公事先已经说了皇上是在演戏,可说到白庭将军的时候,殷桃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。方才走了一路,想了一路,途中还被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差点绊倒,幸好皇上和李秉承走在她前头,不然被看见真是丢脸丢大发了。   “李秉承,朕有圣谕,拿笔来写。”皇上坐到龙案前,命令道。   “是。”李秉承在龙案前的地上摆好纸笔,下跪先写上“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”,又对着皇上恭敬说道,“皇上请念。”   “原正二品大都统白庭与朕政务不合,公然挑衅,不知悔改,朕深感寒心,认为其不再适合原有职务,现撤职悔过,日后职务再做安排。钦此。”   “回皇上的话,奴才写好了,请皇上加盖玉玺。”李秉承从地上爬起来,将圣旨放在龙案上请皇上过目。   “嗯。”皇上盖好玉玺,又对李秉承命道,“继续,朕还有一道圣谕要写。”   “皇弟,朕念你已悔过两年,念慈母后又甚是想念,特召回京城,家人团聚。接到圣旨后即刻返京,不得有误。钦此。”   “李秉承,这封后写的,过半个月再叫人送到边境宣读给卢西王。调兵埋伏,半个月足矣。”   “是。” ☆、第 22 章   白庭被撤职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皇宫,甚至整个京城。   人人都道,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想白庭大将军凯旋返京之时,骑坐马上,威风堂堂。惊动八方百姓迎驾,引六路官员贺喜。如今不过几个月,情形就是天壤之别。   殷桃有时身处这样的坏境,常常怀疑这些事情都是真的,白庭将军真的因为狂妄自大被皇上撤了职,正被关押牢中,等候处置。   有时候说的人多了,假的好像也就成了真的。   “殷桃?”屋外有人喊。   “书双?”殷桃打开门,果然是她,好久不见,气色比上次要好了些,就是整个人瘦了一圈。“你怎么知道我在里面?”   “承安娘娘早上就把我放出来了,上午来过一趟,你不在,想着是在服侍皇上,这会儿又来了,要是你还不在,那我就晚上再来喊。”   殷桃把书双拉近屋里,倒了两杯热水,“娘娘真是说话不算数,晚了三天才放你走。不过好歹你算是离了那地,吃了这么些苦,你怎的不好好在住处歇上一歇。”   “娘娘有东西要我带给你。”   “什么?”   书双从腰间抽出一个小布袋,和上次她给承安娘娘的一模一样,心中有了数。   “娘娘说,这布袋关系重大,一定要第一时间交于你,还不准我看。”   “东西已给,你心事应该已落,不如在我屋子先歇着,我去御膳房找找可有些御厨们不要了的零散糕点。”   “殷桃。”书双忽然抓住殷桃的说,激动地喊道。   “书双,你别怕,我在呢。”   “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情。”   “你怎么会说这样奇怪的话?”   “这布袋子,我没忍住,今天中午偷偷拿出来看了一眼。”   殷桃一惊,手中茶碗落在地上,散碎了一地。“可有旁人看到?”   “没有,我猜到里面东西贵重,特意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偷看的。可是看了,才知道,里面的东西贵重到我无法想象。”   “那就好。书双,你现在唯一要做的,就是忘记这个东西,这件事与你无关。”   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书双不依,“我们情同姐妹,既然我看见了,就是与我有关。”   “本来是大事,可是娘娘现在还回来了,那就是变成小事了。等我今晚还给皇上,就可小事化了了。”   “我信你,殷桃。”书双拉起殷桃的手,不想再逼问自己的好姐妹。   扫完地上的碎屑,殷桃一个劲儿要书双去自己床上睡上一觉。也许是床铺太软太暖,也许是书双身心极度放松,不过翻了一个身,就呼呼大睡起来。   殷桃轻轻打开门,屋外阳光正好,晒在人身上,暖烘烘的。有南飞的燕子感受到了天气正渐渐变暖,已经飞回来一部分了,守在去年栖脚的枝头上,等着今年万物复苏的到来。   快到晚膳,书双还睡的憨甜,殷桃关上门去了御膳房,想着煮一碗梨花羹给书双品品。   御厨总管张长林是个大胖子,专门命人给殷桃起了口新锅做梨花羹。   平时都是午膳前一个时辰过来,今个儿见殷桃晚膳过来,好奇问道,“殷桃姑娘您来啦,怎的今儿皇上午膳没喝够,晚上还要再喝上一碗?”   殷桃尴尬笑了笑,这话不好回答,御膳房是专门做东西给皇上吃的地方,叫旁人知道她是做给一个宫女吃的,岂不是给皇上难堪,也为难了张总管。   张长林是个粗肠子,知道殷桃平时性子就淡,也没当回事,随口又说,“姑娘还没吃吧,今天做给皇上的有佛跳墙、黄焖鱼翅、烧鹿筋、万福肉、蒸羊羔、什锦苏盘、白肚儿、清蒸八宝猪……都有些不能上桌的边角料,姑娘看着中意哪道菜,给你装点儿带回去饱饱口福。”   光是听这张长林张大厨子报菜名,就是一种享受。日日到这御膳房煮上一碗羹,也不算亏,好歹和厨子们混了个熟,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。   “张总管好意,奴婢心领,还是不要客气……”   来日方长嘛,第一次一定要拒绝。   “哪里的话,姑娘可别不好意思,你不挑没关系,我知道哪些好吃,万福肉,白肚儿,清蒸八宝猪,保管你吃了心满意足,热泪盈眶。”   张长林说的诚意十足,脸上挂着的肉都开始活跃起来,仿佛要认真表演一下这些肉食进入嘴中一瞬间产生的美妙的感觉。   “多谢张主管。”殷桃看这张长林的样子实在可爱的紧,想他一身飞镖,平时一定吃的比谁都多。也许这个世上,他是唯一一个尝遍天下美味毫不逊色于皇上的人了。   将梨花羹盛进碗里,殷桃乘张长林没注意的时候端着碗往屋外走。真是人算不如天算,偏偏就在一只脚刚跨出门的时候被看见了,张长林叫起来,“殷桃姑娘准备亲自端过去?还是和午膳一样,让御膳房的传膳宫女送过去吧。”   殷桃只得装作没听到,一个劲儿地往前走。刚刚这番经历,若是回去说给书双听,定是要被她嘲笑个一番。   张长林给的三样菜还冒着热气,殷桃一样样倒在碗碟里,整个房间立马就被肉的芳香包围了。殷桃轻轻去推书双,听见书双半睡半醒着说:“殷桃别推我,我正吃肉呢,可香可香了。”   殷桃“噗嗤”一下笑了出来,“书双,睡了一下午了,快起来吃晚膳了,不然菜可都凉了。”   书双坐到桌前,眼睛都直了,呆滞着问殷桃,“殷桃我这是还在梦里吧。”   “当然不是,这是真的,是御膳房多出来的边角料,你快趁热尝尝。”   书双拿起筷子,夹起一块肉,“你说这是边角料,可这肉咋那么大呢。”   “皇上吃的可比这要精致多了。”   一口下去,满嘴流油,便是形容的这。   书双简直要哭出来,在邵阳宫这么久,吃顿饱饭都难,没想到一出来就有肉吃了。   “别光吃菜,尝尝我的手艺。”殷桃把梨花羹推到书双面前,得意地说道,“皇上可喜欢吃这,这是我的独门绝艺,一般人我还不做给她吃呢。”   书双顾不上答应,立马拿了调羹舀了一口往嘴里送。   “殷桃,你这梨花羹,怎么是咸口的。”   “你可是睡糊涂了,怎么会吃出咸的味道。”   书双又舀了一口,无比确信地说,“是咸口,没错。”   殷桃只得自己尝一尝,五官都拧了起来,“真是咸口。”说完给自己灌了一杯水,“我可能太匆忙了,把糖加成盐了,这羹太咸,你别吃了。”   “你呀你,幸好这是煮给我的,要是煮给皇上,看皇上怎么罚你,以后可得当心点。”   “那是自然。”   话是这么说,可殷桃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劲,回想今晚煮羹的过程,怎么也觉得和平常无二。   晚上书双离了寝室,殷桃便又用同样的方法将金牌还了回去。皇上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,李秉承还在门外守候陪同,侍卫还在尽忠职守,星星和月亮还挂在天空。一切都是和平时一样,风平浪静。   煮羹的时辰又到了。殷桃伺候好刚下早朝的皇上的笔墨,就告了退。   “殷桃姑娘,您来了。”   张长林客气打着招呼。   殷桃一眼望去他已经备好的材料,剁碎的梨花铺在台板上。除了这个必须是新鲜的外,其余都排成排放在靠墙的位置。其中两罐白色的,一罐是一直用着的糖罐,一罐是从没打开过的盐罐。走过去打开盐罐,从罐口看下去,盐的分布呈锥状,没有凹进去的地方,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。用小指头沾一点,伸进嘴里舔一舔,这盐竟是甜的。   殷桃心里立马慌了神,又颤着手指头去沾糖罐,放到舌头上,一股咸味儿在整个口腔里弥漫开来。   “殷桃姑娘,你怎么了?”张长林问。   “张总管,这可是盐罐?”殷桃指着糖罐问道。   “是啊,我们御膳房向来都是红盖子代表盐罐。怎的突然问这个问题?”   自己竟然让皇上吃了整整半个月的咸口梨花羹。想想平日种种,放盐从来都是跟放糖似的,难怪皇上能吃下不少饭。   “奴婢就是确认一下。”   “皇上之前胃口不好,吃不下本御厨的饭菜,还是殷桃姑娘有本事,独创咸口梨花羹,治好了皇上的胃,佩服佩服。”张总管由衷说道,“在下每日替皇上尝菜是都能深感这菜用意,而且皇上顿顿必喝,可见深入皇心。”   殷桃算是深刻感受了哑巴吃黄连的滋味。今日这羹,实在不知是做还是不做。昨晚已经尝到了难以言喻的味道,今天又怎么下得去手。   “传膳。”   一个接一个宫女将热菜摆放在膳桌上,殷桃帮皇上摆好碗筷,就站在一旁,静候皇上吩咐。   “同之前一样,来两勺梨花羹,先给朕开开胃。”   “是。”   皇上一勺进肚,刚准备夹一口饭,又觉得不对。看一眼殷桃,殷桃也正小心翼翼看皇上。   又一勺进嘴,没有急着吞咽,倒是在嘴中慢慢品起来,“今儿这梨花羹,怎的没有开胃的作用了。”   “皇上,您胃口最近看上去没什么问题,恐怕不需要再吃先前的梨花羹了。”   “那今天这梨花羹是谁做的?”   “回皇上的话,还是奴婢做的。”   “幸好还是你做的。”皇上挑了挑眉毛,“要是不经朕同意擅自换人,那你可有苦头吃了。”   “奴婢不敢。”   “你胆子可是肥的很,怎么总是把’不敢’二字成天挂嘴上呢。”   殷桃只好解释:“皇上,这梨花羹确实是奴婢大意,一直把盐当糖。可是,可是......”   可是二字离了嘴,才意识到多语了,想收回来却难了。   “可是什么?”   “没有什么。”   “说!”   “可是第一次煮给皇上时,皇上没说难吃,奴婢才一直以为调料放的是对的。”   皇上看着殷桃,忽然“噗嗤”一下笑了起来,“那是朕的不对,朕给你赔礼道歉。”   皇上这笑,看上去虽不像是装的,可是凭殷桃的经验,这笑一定饱含愤怒,皇家人都这样,擅长笑里藏刀,而且刀刀致命。   “李秉承,上酒。”   李秉承在屋外应着,“皇上怎么突然想喝起酒来了。”   “叫你上酒就上酒,怎的那么多废话。”   被骂了这么一句,屋外果然没了声音,不一会儿李秉承就推开门端着酒托放到桌上。   “你先下去。”   李秉承只好看了看殷桃,见那殷桃一脸无辜,知道也瞧不出什么答案,只好又退出了屋门。   “过来。”皇上命令道。   整个房间没有旁人,殷桃知道皇上在对自己说话。   “是,奴婢给您倒酒。”   开了瓶,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,殷桃斟上了满满一杯。   “皇上,请用。”皇上有些奇怪,眼珠子一直盯着她看,像被定住了一样,好久都不动弹,殷桃只好出声提醒。   “恩。”皇上回过神儿来,把酒杯放到殷桃面前,“这是朕赏赐给你的酒。”   殷桃傻了眼儿,感情这酒竟然是叫来给她喝的,“皇上,奴婢不会喝酒。”   “你喝过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没喝过怎么就说不会喝,你可以试试。”   “皇上,奴婢真的不会喝酒,光是闻着味道就头昏目眩了。”   “朕命你喝。”   殷桃在心里叹了口气,知道跟皇上讨价还价没有半点用处。   缓缓端起酒杯,轻抿一口,一下子嘴里满是冲鼻的辣味,呛得殷桃眼泪都快咳出来了。看向皇上,一点怜悯之心都无,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叫她继续。   仰头一口喝下,酒从嘴里到胃里,所经之处都是火辣辣的烧灼感,一瞬间,殷桃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似乎沸腾起来。   “味道怎样。”   “味道很好。”殷桃哭丧着脸答。   不过一小会儿,方才那股令人感到难受的烧灼感已经逐渐淡了下来,现在她感觉自己身轻如燕。   “要不要再喝一杯?”   “皇上,一杯正好,奴婢还能感觉,感觉唇齿留香,两杯的话,也许奴婢就要醉了。”殷桃晕晕乎乎、断断续续地说道,她现在大脑还算清醒,就是嘴巴不怎么听话。   “唇齿留香?听上去味道不错,朕也想尝一尝。”皇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。   “皇上您快坐下用膳,奴婢给您,给您斟酒。”   殷桃伸手去给皇上倒酒,酒壶也不似方才那样听话,总是往左倾斜,倒在外边儿。   “皇……”   殷桃沮丧地抬起头要认错,却突然感到自己的腰被一双大手揽住,整个人瞬时跌入眼前人的怀中,手中的酒壶一个没拿稳,甩在了膳桌上,和菜盘子发出剧烈的碰撞,发出“砰”的声音。   唇瓣上立马感受到两片湿热贴来,殷桃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,下意识地想要把头撇开,却被一只手死死牵制,办点也动弹不得。   可能是酒的缘故,殷桃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没了半点力气,软绵绵地靠在皇上身上,渐渐放弃了本就微不足道的抗拒。   这吻越吻越深,殷桃竟生出一股想一直这样下去的想法,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。听着对方的喘气声,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,她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,忘记了这个人是谁,她只想继续,继续陶醉在这个从未有过的感觉里。 ☆、第 23 章   这一觉真是睡的天昏地暗。   模糊中睁开眼,房间布景好似和住处不一样。殷桃扶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,周围点着不少油灯,看上去现在外面应该是晚上了。   上一秒还是迷糊着,下一秒看到黄绸缎的被子时殷桃瞬间就清醒了。怪不得这间房间又熟悉又陌生,她竟然睡在皇上的房间,睡在龙榻之上。   简直不可思议,殷桃开始努力回想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,一幕幕片段重回了殷桃的记忆里,皇上不光抱了她,还吻了她。   殷桃捂住脸,拼命回想接下去发生了什么,难道是自己不胜酒力,失去理智爬上了龙榻吗?   “你睡着了。”   殷桃看过去,皇上不知道何时站在一旁。仿佛看穿了殷桃的心事,说道,“你当时在朕的怀里睡着了,朕就把你放在龙榻上睡觉了。”   “多谢皇上。”殷桃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,只好干巴巴冒出这四个字来。   “皇上,您怎么到现在还没通知奴才传膳呐,御膳房的人都给您热了两次菜了,怕您是胃口不好还特意换了主食,给您……。”李公公从屋外进来了,边走边说,见皇上不在龙案前,便到了内寝,见到此情此景,立马驻足,呆若木鸡。可话不能停,还是生硬地说完了,“熬了小米粥。”   “朕知道了,你先退下。”   空气里只有尴尬的气氛,此床不宜久留,殷桃连忙从榻上爬起来,帮皇上重新铺好被褥,抚平床单,“奴婢出去帮皇上通知传膳吧,这么晚了,皇上肯定也饿了。”   皇上点了点头,“也好。”   出了屋,李秉承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殷桃,殷桃只好解释道,“李公公,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。”   “自然自然,当然不是,殷桃姑娘可以当我没有看到,我也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到。”李秉承满脸笑意答道。   “李公公,您可能真的哪里误会了。”   “殷桃姑娘也误会我了,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。”   好吧。   殷桃不想再继续解释,越描越黑,不如顺其自然。   连着几天,皇上都很少同她说话,一直忙着自己的事。让殷桃有种错觉,那日皇上根本没有吻她,是她自己喝醉了酒做的春梦。   要是真是如此,那这个春梦的对象委实有些吓人。无论殷桃多不想回忆起这个梦,可是这个梦总是时不时要从脑海里冒出来,给皇上泡茶时也想到,给皇上夹菜时也想到,给皇上摆笔墨时也想到。这梦就像是长进了脑袋里,无时无刻不跳出来显摆一下。   眼下更为严重。就连皇上说话时,上下张合的嘴唇也会时时刻刻吸引殷桃的注意,一个走神,便会想起它的绵软湿润。   连李秉承都忍不住趁皇上不在跟前时偷偷跟殷桃打趣,“殷桃姑娘最近看皇上的眼神都和以往不一样了。”   殷桃也没法子李秉承,尽管这种时候总想去撕裂他的嘴,但一想到人家还是有恩于她的,就会劝自己忍下来。   最近也有件大好事。铁嬷嬷的病好了,基本不需要人照顾,还能自己下榻出去烧水、晒太阳。从那边回来时心情就一直不错。   “皇上,今日奴婢才知道,铁嬷嬷的病已经好了,奴婢代她多谢皇上的恩赐。”趁着皇上看累了奏折,休息吃点心的时候殷桃赶紧跪地谢恩。   恩。”皇上轻描淡写。   “铁嬷嬷真是有福气,能承蒙皇上这样的关照。铁嬷嬷有如奴婢的亲人,这件事奴婢对皇上也是感激不尽,皇上大恩大德,奴婢无以为报,唯有更加努力侍奉。”   “正是因为朕知道铁嬷嬷对你来说何其重要,才下旨厚爱。”皇上忽然正色道。   “奴婢多谢皇上。”   “朕对你说的那句话不甚满意。”   “奴婢不知是哪句话?”   “皇上大恩大德,奴婢无以为报,唯有更加努力侍奉这句。”   “那,奴婢实在不知道还有其他可以报答皇上的办法,还请皇上明说,奴婢一定竭尽所能。”   “那好。”皇上点点头,“把更加努力侍奉这几个字换成以身相许,朕会更加愿意听。”   以身相许?   这四个字像是点了殷桃的定身穴,唯有心跳加速,脸红发热证明她内心的惴惴不安。   铁嬷嬷可不曾教过她面对这种情况该怎么做。   “怎么?你不愿意?”   殷桃看着皇上,他的脸竟也是涨的通红,离开春还有半个月的光景,天气还是凉丝丝的,皇上额角上也不知何时渗出了两颗豆大的汗珠。   要说这皇宫之中,眼下怕是这两人最热了。   “回皇上的话,奴婢愿意。”许久,殷桃终于接了皇上的话。   像是一件放了很久的事,终于被人拿了起来,摆上台面,提上日程,于今时今日,完成了。   “你,你先下去吧,朕有些累了,想早些休息,你也早点休息。”皇上说话有些语无伦次,下面跪着的殷桃,面色通红的殷桃,腼腆害羞的殷桃,一举一动都让他心动,他要娶她为后,视若珍宝。   “是。”   每次失眠,好像都与皇上有关。   殷桃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已经深夜,却一点睡意都没有。想着明天又要顶着黑眼圈去见皇上,就一阵苦恼。不由羡慕后宫各主,还有御赐的粉妆可以遮盖,若是自己现在就有,该有多好,至少可以打扮地精神一点儿。   这种想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从前在浣衣局还不懂这些,根本不在乎外在,不知为何,现如今就有些在意,总想着好好打理一番自己,也能叫皇上看的舒服些,好像这也是她作为贴身宫女的一份职责一样。今天这想法是最强烈的,皇上主动捅破了他两这层含糊不清的膜,便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现在皇上面前的,容不得半点瑕疵。   一直躺在榻上,又没有睡意,百无聊赖,想着还是起来吧,在房间走几圈,说不准困倦就来了。   “咚咚咚、咚咚咚。”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迫的敲门声。   殷桃吓了一跳,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敲门。   “咚咚咚、咚咚咚。”   殷桃想装睡,可是这敲门声确实越来越急,不得不撞着胆子问,“门外何人?眼下已是深夜,我已睡下。”   “我是张小七,奉李总管之命过来,是有急事相告,快开门。”   “有何急事?”   “殷桃姑娘你先开门,这事不方便在外边儿说。”   小七子是李秉承的心腹,平时虽然很少打照面,不过也算是能听的出他的声音。眼下这情况,殷桃只好把门打开,看小七子一脸风尘仆仆地样子,表情急躁,看来真是有什么事。   “张公公,外边儿这样冷,进来喝杯茶吧。”   张小七进了屋,把门关起来,“深夜打扰姑娘睡觉,实在有失礼节,不过确实有大事,不得不来此。”   “什么事?张公公快说。”   “卢西王叛变,都快打进京城了,皇上已经召集了不少将军在乾清宫商议对策,李公公命我把平日服侍皇上的下人们都喊齐了去乾清宫,说他们这些将官都能从宫外赶来尽忠职守,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更要做好后勤工作,不让皇上分心。”   “怎的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?”   “我也不知道,殷桃姑娘还是穿戴好衣服就过去吧,李公公还在那边等着呢,切记不要喧哗到其他人,弄的整个皇宫人心惶惶。”   到了乾清宫,从未见过如此戒备森严的场面,约莫百来个带刀侍卫身披盔甲,正守在四周。   “李公公。”   李秉承正左右徘徊在宫殿门口,看上去着急万分。   “奴婢虽然一介宫女,对前朝的事情应该不闻不问,可是多日伺候在皇上左右,难免听到一些。皇上早知卢西王有此算盘,想要埋伏抓捕,地点就在京城,这难道不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吗?”殷桃走上前去,问道。   “你有所不知,宣召回京的圣旨两天前我才命人送过去,可是路途遥远,我猜就算是快马加鞭,现在也没到边疆。”李秉承叹了口气。   “那没有圣旨,卢西王是怎么一路带着兵将过来的?”   “这就是皇上和众将领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,边疆离京城,沿路必经之地,就是蛇口、黄腾和雉水。而这三地,都设了城门关卡,重兵镇守。要是有一处打起来,守城将领必会第一时间派人来报,可是这么多天,竟毫无动静。就在刚才,卢西王带兵强攻京城城池,才惊动了皇上。”   “怎么会这样?不过李公公不要担心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皇上天之骄子,一定有他应对的策略。况且将军们都过来给皇上出谋划策了。”   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。”李秉承感叹道。   “李公公何来无米之炊之说?”   “白将军是皇上的心腹大臣,打的一手好仗,眼下却被困天牢,这是其一。西溪的十五万大军于八天前动身,到京城还要三天,这是其二。眼下唯一能寄予希望的米,只有张港的四万将士,听闻京城的情况,说是已经加快行军速度,最快明早能抵达京城。”   “白将军怎么会困在天牢,皇上既然是演戏,眼下真出了大事,怎么还不把他放出来?”   “皇上是下旨放人,可是李莫延将军同期叛变,已经第一时间率心腹包围了天牢。”   “皇上和白将军早知李莫延和卢西王有联系,为何不早加裁决?”   “也许皇上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,故意而为。”   话说到这份上,殷桃算是了解了大概,眼下情况非常不妙,怪不得这乾清宫外守着的人,人人面色都沉重万分。   想在这乾清宫里面议事的人,定是比外面的还要心急如焚吧。 ☆、第 24 章   “虽然天气转暖,可夜里还是架不住寒气逼人,奴婢去多烧些热水来,将官和将士们喝了也许会暖和些。”   “也好。”   眼下他们这些下人能帮上的,真的不多。   卢西王的攻势不是很猛,可能摸不清城内到底多少士兵,有些谨慎小心。   终于在巳时,传来捷报,张港四万将士已到,算是给大家安了个心。   用过午膳,将官们就地休息,李秉承命人从内务府取来了十来个炭盆放在大殿中间,一瞬间把乾清宫烤的的暖烘烘的,一夜未眠的疲累加上舒适的温度,立马就有将官再也耐不住困意倒地呼呼大睡起来。   皇上本来要和众将官一同在乾清宫休息,耐不住将官们的请求,还是上了龙榻。可是家国如此,哪里能睡得着。   “皇上。”   殷桃端着一碗梨花羹进来了,见皇上没有睡着,便轻声叫道。   “又是给朕开胃的?怎的没有晓得端碗饭过来。”   “皇上您就别笑话奴婢了。这是念安太后命人送来的,她老人家一早听说这件事,就亲自炖了一碗,奴婢也知道皇上从小就喜欢喝念安太后做的梨花羹,味道肯定比奴婢做的要吃多了,皇上要是睡不着就起来吃吧。”   “你把它端过来吧,闻着香味确实饿了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安母后身体不好,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也很着急,殷桃,你不用在这里服侍朕了,去陪陪安母后,这里有李秉承,你不用担心。”   殷桃跪在地上,“皇上,奴婢不是不想陪念安太后,只是您这个样子,奴婢实在不放心。就是听了您的话,念安太后也一定会重新把奴婢赶到您身边的。”   “罢了罢了,你愿意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吧。”   “奴婢叩谢皇上。”   喝过羹,皇上执意要去城门处看看,李秉承知道皇上的意思,想给将士们鼓舞士气。   可那是一线,刀枪箭都不长眼的地方。皇上虽从小舞刀弄枪,但真的战事还从未亲自参与过。   李秉承劝不住,使眼色给殷桃,殷桃却歪着头,眼神坚定道,“皇上去是正道,奴婢也要和皇上一起去。”   皇上比殷桃还坚定,“胡闹,你不许去,那里是战场,你一介女子,去了就是添乱。”   姚雨得了旨意,把啊可和阿良牵到养心殿前,这两匹马从未离开过那片训练场,来到这块陌生的地方很不习惯,一直从鼻孔里呼气表示不满。   “啊可啊良,朕今日带你们去长长见识,切不可胆小害怕,丢了我的脸。”皇上安抚着两匹马的脑袋,很快它们就安静下来。   “李秉承,你也留下吧,我叫姚雨陪朕去。”   ”皇上,这些年,老奴从未离开过您,求皇上让老奴跟着去吧。”   “姚雨,上马。”皇上根本不理会李秉承的请求,心意已决。   “是。”   刚准备驾马而走,忽然远远听见连续好几声“皇上”的叫喊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皇上转过头问李秉承。   “奴才也不知啊。”   又听了几声“皇上”,终于见到来人。远远看去身披战盔,还是个将军,正一路小跑着过来。   “皇上。”   是唐清。   “昨晚朕下了令,所有从五品以上武官必须到乾清宫商议国事,你为何才来。”   “臣没有听从圣令,罪该万死,只是臣还有一事要求皇上。事后,臣一定为昨晚之事负荆请罪,绝不推脱。”   “何事都不用求了,眼下朕有更重要的事要办。”皇上有些不悦,驾着马就要走。   “皇上,微臣表哥白庭昨晚被李莫延抓住,现在生死未卜,李莫延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,虽受我表哥提拔照顾,但以他的人品,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,求皇上救救白庭。”   “你表哥的事情朕也很急,一直挂在心上,你放心吧,朕会想办法的。”   “皇上,请您出兵救出白庭。”   “朕会考虑。”   “皇上,白庭为国鞠躬精粹,与您名为兄弟,难道到最后却只能换来考虑二字吗?臣认为实在耽误不得,请皇上立刻出兵救出白庭。”   “唐清,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?还不快退下。”李秉承喝道。   唐清像是铁了心,瞪了李秉承一眼,继续跪在地上看着皇上。   “唐将军,皇上说了会救白将军就一定会救的,你快起来,跪着也不能解决问题。”   “我表哥这样喜欢你,原来是喜欢了个无情无义之人,真是看透了你。好,你们不去救,我自己去救。”唐清气得直哆嗦,从地上站起来就走。   “唐将军。”   殷桃想要劝住,也无济于事,反倒被皇上喝住,“你不用管他,这种时候还闹什么脾气。”   “若是他真一个人去救白将军了怎么办。”   “那就去吧,是他自己要去。”   殷桃被噎得无话可说,一个不懂事,一个脾性大,这节骨眼儿上真是要命,都是劝不住的主。   托承安娘娘的福,殷桃坐过天牢,离皇宫不近不远,所以应该还记得路线。   宫门虽然还有兵把守,但是没有平日严,只要能自证是宫里的人或官,通通放行。特殊时期,一切耽误时间和事情的宫门规矩都放在一边。   出了宫门,原先热闹的大街现在很是萧条,几乎没有老百姓,即便是有,也是行色匆匆的样子。走在路上,酒家、客栈都紧闭门窗,卖着油米酱醋菜的小摊贩更是一个都没有,和先前跟着皇上出来时看到的情景大相径庭。那时候商贩多到简直要把路占满了,叫卖起来是一个比一个嗓门大。  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,殷桃心里突然涌出来些许难过的感觉。在宫里还没有这样的感触,只是心疼吃苦的将士们,没想到在宫外,平民百姓都能让她心生伤感。不知去城门的皇上,穿过整个京城时,是否也会生出这些感慨。   前面再拐个弯儿就能看见天牢了。   殷桃不敢轻举妄动,找了一栋屋子做挡物,缓缓伸出头想要看看眼下的天牢是个什么样子。   “你来这做什么?”   “谁?”殷桃被吓了一跳,看清说话的人是唐清后才松了一口气。   “这里这么危险,你一个宫女过来做什么?”   “这里既然这么危险,你又为何单枪匹马过来?”   “我来当然是为了救我表哥。”   “我来是为了劝唐将军。”   “劝我什么?好吧你开始劝吧我听着呢。”   “凭唐将军一个人是救不了白将军的,您现在完全是冲动所为,要是能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可能会更好。”   “你说的很有道理,但是实在不是我等俗人能接受的,殷桃姑娘劝也劝了,此行目的算是达到了,那就请回吧,不要耽误我办事。”   “唐将军,白庭是最受皇上器重的大都统,皇上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,你现在做这些无用功,只会无端添乱。”   “那我就去试试我能添什么乱。”唐清恨恨地丢下几个字,就光明正大走向天牢。   殷桃虽然急的团团转,却毫无办法,只好继续躲在屋子后面。   唐清离天牢不过百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,大喊道:“李莫延,你给我出来。”   很快便传来声音:“唐清,你不想活了?单枪匹马过来,是想和你表哥关在一起?”   “你且好大的胆子,我表哥对你恩重如山,你竟然做出如此卑鄙之事,可还有良知?”   “我能有机会做将军,当年乃是卢西王提拔,他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恩重如山。白庭帮我升了官,重用我,我心里自然感激,但是有先来后到,从一开始,我就认定卢西王了,所以此番抉择,我也是迫不得已。”   “我不管你在说什么,那些都无关紧要,我是来救我表哥的。有本事下来单挑,我输了,命你拿去,我若赢了,你便放了我表哥,李莫延,你敢不敢应下来。”   “想的倒是挺美,我要你命何用?你这激将法不管用,我李莫延可不受。”   “那你说,你到底要什么,才会放了我表哥?金银珠宝,你去我家拿去就是。”   “我要的东西,怎么可能是这些。”   “你快说。”   “我要兵符。”   “好大的胃口。”   “两日之内,带兵符来见我,念在昔日旧情,我会放了白庭一马。”   “兵符事关此番战役胜败,我一个小将军,怎么会有它。”   “那便罢了,两天后,来这里领走你表哥的一只胳膊吧。你不是想要白庭吗,多领几次就凑够了。”   “李莫延,你是吃了黑熊心吗?竟要对白庭下这么狠的手。”   “不相瞒,白庭已经被我打的半死不活,就是不被我砍手砍脚,没有大夫来治治,也活不了几天了。”   “你......”唐清气得说不出话来。   “与你说这些废话,本将军已经累了,要去歇息歇息。唐将军请回吧,没本事还来救白庭,不自量力。”   殷桃看着唐清垂头丧气走过来,刚才那番话她也是听的真真切切,字字刺耳,想唐清和白庭有血缘之情,一定更加绝望。   “唐将军。”   唐清像是没有听见,整个人失了魂一样向前走着,看也不看殷桃一眼。   “唐将军,白将军那么聪明,不会让自己死的。”   “殷桃姑娘,你平日在皇上身边伺候,可曾听说过兵符的去向。”唐清看着殷桃,像是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。   “没有,从未听说过。”殷桃担心道,“唐将军此时一定要冷静。”   “冷静?若是能救下表哥,区区兵符,有何不可?你便是不懂我滋味,才这么置身事外,说出此话。”   “我当然懂你滋味,只是……”   “你莫要再跟我说话了,我想一个人静静,你走吧。”   天色不早,还要赶回宫去,殷桃只好点点头,“唐将军在外多小心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    ☆、第 25 章   还好赶在皇上之前回来了,听了李秉承的吩咐,去御膳房熬一碗梨花羹。不过半柱香的功夫,李秉承便催人来喊,皇上已经到了宫门口,一路风尘仆仆,一定吃了不少寒气,要煮的快些,好让皇上早些暖暖身子。   “皇上可是回来了?”殷桃端着碗托,看见一群将士和公公跪在养心殿前,不知发生了何事,便随意问了名公公。   “皇上心情不好,下了马就铁青着脸不说话,大家行了跪拜礼后都不敢起身。”   “那李公公呢。”   “李公公在里面。”   殷桃轻轻把门推开,透着一条缝儿向里看,连李公公都跪在龙案前,皇上果真如门口那位小公公所说,脸色铁青,还好像心事重重,低着头冥思苦想些什么。   实在不好惹的样子,殷桃想偷偷把门关上,谁知殿内皇上竟说了话,“进来。”   这分明就是朝她说的,可殷桃看的真真切切,皇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,是如何知道她的动静的。   “是。”殷桃只有推门进来,“奴婢给您送梨花羹,皇上暖暖身子。”   “端过来。”皇上说。   “是。”   今日皇上,分外生疏。端过来三个字,毫无感情,冷若冰霜。殷桃心里有些发毛,脚步愈走愈缓,瞧着皇上表情,也似她愈靠近,愈生冷。殿门到案台,区区二十小步,不知为何好似比以往都走的艰难些。   “砰。”   还未到案前,皇上就已经控制不住情绪,站了起来,两大步走向前,甩手摔了殷桃正端着的羹碗。不光羹泼了一地,碗的碎渣子也铺了一地。   “跪下。”   殷桃被吓了一跳,好像被定住一般,直到皇上从嘴里吐出这两字,才回过神来,“噗通”一声跪了下来。眼下已是初春,褪去了冬天厚重的衣物,所以这么一跪,膝盖立马像被针扎了一样疼。   “你可有事情瞒着朕?”   “奴婢不曾有事情瞒着您。”   “呯。”   殷桃抬眼去看,竟是金牌落地,明明看似做的滴水不漏,还是被皇上发现了。   “奴婢对皇上忠心耿耿,即便有犯错也是有苦衷的,但此举确实触了律法,还有损皇上颜面,求皇上责罚。”   “苦衷?”皇上苦笑一声,“果然是你做的。”   悠悠走回龙案,又说了一遍,“果然是你做的。”   “皇上。”殷桃自愧不已,眼下国事纷争,却又让皇上分神此事,实乃大逆。   “来人。”皇上喊。   屋外立刻进来两名侍卫,“属下在。”   “把她押下去,严加看管。”   训练场上此时一个官兵都没有,应该是都领了命,要么去了前线,要么守着皇宫,昔日那些嬉笑的男人,现如今在战场上不知又是怎样的心境。   “别看了。”士兵开了锁,“进去吧。”   还是之前被关的那间屋子,只是今晚李公公大概不敢送被子给她了,圣上生这么大气,是大红人李秉承也没这样的胆子。   “还请官爷帮我带话给李公公,求他寻个机会向皇上说,殷桃会好好思过,这期间求皇上不要再想这事,专心国事,以后随便皇上如何罚奴婢。”   “你可做梦吧你,还不是你罪魁祸首,害的前方将士打的头破血流,现在装可怜,我看,你日后连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处死。”   “你在说什么?”   “整个商国都知道了,皇上金牌被一个叛徒偷走给了卢西王,卢西王才得以没有圣旨也能顺利连进三个关口。只是没想到竟是你一个看上去这么文弱的女子所为,还试图用假金牌蒙骗皇上,真是皇宫的耻辱,败类。”   殷桃简直不敢相信所听,可这些士兵的眼神和表情就摆在那里,做不了假。殷桃只好求他们,“事情不是这样的,你们先带我去见皇上吧。”   那两名押送她的士兵一把将她推了屋,“给我老实点儿。”   殷桃膝盖本就被瓷器碎片所伤,再被士兵用力一推,磕了伤口,疼的不行,来不及起身,眼睁睁看见那士兵把门关上。   颤颤巍巍爬起来,用力推门,门已经被锁上了,殷桃只好拼了命拍打门,求道,“官爷,事情不是这样的,求你们带我去见皇上。”   喊了好半天都没任何反应,嗓子都有些哑了,竟不知不觉靠着门睡着了。   梦中出现了好多场景,有真实的有虚幻的,最后竟梦到今日唐清和李莫延说的话,一下子惊醒过来。睡了一觉,好多事情好像就在梦里想通了。   初听此事,觉得冤枉。可绕过来绕过去,终究是自己答应了要去偷盗金牌,才害的坏人得逞。本就是欺君之罪,错在自己不思量,不顾虑。   眼下唐清也不知是否要去强拿兵符,若是真真儿如此,那可是重蹈覆辙,对家国来说算是雪上加霜了。   万万不可。   被关在这屋内,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,现在是何时。但此事已不能再耽搁,只好又开口求屋外的看守士兵:“官爷,奴婢已经知错,但有一事一定要告知皇上,求……”   “饿了两顿还以为你老实了,怎么还有力气喊,你要是再大喊大叫,我现在就进去把你绑起来,再把你嘴堵起来。”   这两句威胁确实奏效。若不是这士兵说她两顿没吃,殷桃还不曾感觉自己身体乏力。现在这帮子人估计都快恨死她了,又怎么听的进去她的半句话,兴许皇上还没下旨赐死,就已经被他们饿死其中。这屋内朝北有道窗户,眼下唯一的办法,就是想办法爬上去,撬开它。   可皇上下令关她,如此一来又是抗旨,思前想后,还是决定铤而走险,为了家国,兵行险招也是不得不为之。   殷桃不敢用脚踹,怕声音太大惊扰了屋外的士兵,便用身子发力,没想到这窗户除了高点儿,并没有定死,反倒是自己用力过猛,整个人从窗户上一下子翻了出去。   皇上根本就没有防她,肯定也是根本没想过她会想着逃出去。   殷桃趴在地上,整个身子摔的不轻,胳膊、腰和腿都疼的不行,忽然心头一酸,竟哭了起来。   “奴婢犯了大错,有心将功补过,眼下先离开一阵,日后必来自首。”   这宫中士官,都只知道偷金牌的叛徒已经被抓,却不知她的样貌,更不知已经出逃。殷桃远远绕过养心殿,为了不像个逃犯,故意光明正大走在大道上,倒也大摇大摆地混出了宫,不曾费事。 ☆、第 26 章   上次李公公说,要调动的兵队一个是西溪的十五万大军,还有一个是张港的四万大军。如今张港四万大军已到,怕是兵符就在西溪派来的十五万大军当中。   路上偶尔还是有些行人的,都是有些要紧事。殷桃一路问了路,虽有遭不理睬,不过大多看她形单影只一姑娘,还是好心抽了时间给她引路。不过半日,远远看见一路兵马,正零散坐在地上休息,还有不少背靠着树,不知是闭目养神,还是睡觉,看他们表情疲惫,应该就是连夜赶路的西溪大军了。   功夫不负有心人,总算找着他们了。   殷桃心里一阵狂喜,几乎是冲了过去,立马有两个盯梢小兄弟用剑拦住了她的去路。   “谁人如此大胆?看你文弱姑娘,应该也是无心闯进,趁我们统领不在,姑娘还是速速离开,方可饶你小命。”   “我要见你们统领,请你们快带我去见她,我有急事。”   那位小兄弟明显楞了一下,看了一眼他的同伴,又说,“我们统领是什么人你可知道?岂是你这等无名鼠辈可以随便见的?姑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,赶快离开,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。”   “我确实是有要事才过来,不然你以为谁要无端过来送人头?”殷桃心里也是一团火,便想强闯进去。这帮兵痞,不讲道理,不分轻重,如若不用此法闹出动静,怕是说破了嘴皮也见不了统领。   可是她力气哪有这士兵一半大,只一个推搡,就被狠狠推倒在地。   身上的物件也被这大力甩了出去,数日前白将军送给她的玉兔落在了殷桃的眼前。   便是死马当活马医吧。殷桃捡拾起地上的玉兔,忍者疼痛站了起来,先是装模作样拍了拍身上染上的尘土,又将玉兔高高举起,抬高声音说道:“我是白庭将军身边的人,这玉兔便是他常年携身之物,玉兔在有如白将军在,你们竟然敢把它摔在地上?我再说最后一遍,速速带我去见你们统领,误了军事光光你们的命可赔不起。”   也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底气,这一句话说的可真是理直气壮,直接把两位小兄弟唬住了,过了好久功夫,才说,“其实属下一直听说白将军有此宝物,虽然没见过,但是看看姑娘拿出来的,晶银锑透,洁白无瑕,着实是块美玉,确实不像平常人所有。刚才得罪这位姑娘了,只是......”   “只是什么?”   “只是方才唐将军也刚来此,去见了统领,还吩咐了任何人不要打扰他们,属下有些不敢去通报,不如先带姑娘进帐篷里休息一小会,等统领办完事情,就立马带姑娘您去见他。”   “唐将军,可是唐清?”   “姑娘也认得这位将军?正是他。”   殷桃一听更是心急如焚,立马又说:“我现在就要去见统领,是大急事,一刻也耽误不了。我与唐将军交好,他知道是我来求见统领,定不会生气。”   眼前这小兄弟还是思虑半响,终是犹犹豫豫说道:“好,我就信姑娘一回。”   此话一出,殷桃总算松了一口气。跟着这士兵进去了,立马有休息着地士兵惊呼:“这兵荒马乱的,一个小姑娘过来做什么。”或是有嬉笑玩闹的话:“黄皮,这不会是你惹的风骚货吧,要到这军队里避避难?”   前面那带路小士兵立即反驳,“别胡乱说话,这位姑娘是白庭将军的人,过来有事求见统领。”   这话不说倒好,一说立马就沸腾一片,纷纷误解了其中的意思,开始起哄,“原来是白将军的美人啊,生的如此美貌,确实比我们这些寻常士兵的媳妇儿要漂亮不少。”   “我日后也要争做将军,也能找个好看老婆。”   “你可消停吧,没听说白将军现在正被李莫延押在天牢,生死未卜。”   前面那被叫黄皮的士兵只好安慰殷桃,“军队都是些糟老爷们,说话粗鲁得很,这位姑娘你就当没听见吧。”   “恩。”   又走了一会儿,黄皮驻了足,说,“姑娘,唐将军和统领就在这树林里,我就不送你进去了。”   这树林里的树比方才官兵们休息的地方要密集些,殷桃道了谢,只身向里走。正好奇两人在何处时,忽然一个断了的树枝向她飞来,没来得及躲避,胳膊上生生挨了一下,生疼生疼。   殷桃立马顺着飞来树枝的方向跑去,不过一小会儿,便听见一阵打斗声。又向前靠近,果真如心中所猜,一黑一银,两个身着盔甲的人正在挥剑相向。   他们二人打的你死我活,且速度很快,殷桃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唐清,只好躲在其中一棵树下静观其变。好长时间,这场殊死搏斗才分了胜负,那名穿黑盔甲的男子正捂着左臂,不断有血从手指缝里流出来,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,手上的剑也被银盔甲男子挑起扔在了身后。   “唐清,我自幼与你相识,没想到你却偷袭我,可还有良心?”白盔甲男子说道。   这名男子看上去相当眼熟,好像在哪里见过,却又一时想不起来。   “曹云峰啊曹云峰,亏你还能从口中说出良心二字,你不但自幼与我相识,还自幼与我表哥白庭相识呢,如今唯有兵符能救他命,你为什么不拿来,非逼得我下狠手。”   一听这名字,殷桃就想起来了,当日念安太后大寿,正是他给太后献上的一首曲子。   “白庭现在落在李莫延这个叛徒手上,我自然也是心惊肉跳,可这兵符,关系国家安危,天下苍生,如何能给你,如何能给李莫延!”   “我就知道,便是打伤了你,你还要嘴硬,既然你不肯自己交出来,那就休怪我硬取了。”   “把剑放下。”   壮着胆子,殷桃从唐清身后拿起了那统领的剑,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   这剑比她想象中沉多了,可此时此景,便是拿不动也要拿,害怕也要拿。   “你?”   “把剑放下。”   “你以为你拦的住我吗?”   话音刚落,曹云峰趁着唐清分神,一脚踹了他的右臂,将他手中剑踢飞,又迅速掏出腰间别着的小刀,在唐清右手上划了一道口子,一下子鲜血横流。   “啊!”殷桃惊叫起来,不曾想过这曹云峰下手这么狠,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,待反应过来又想要去扶因为疼痛跪在地上的唐清。   “快去喊人。”曹云峰本就受了很重的伤,刚才一下子用力过多,现在体力不支,跌坐在地上,背靠着树,勉强喊道。   “唐清,你怎么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殷桃只想着扶起地上的唐清。   唐清右手被划,握不了剑,面容也因为疼痛变得扭曲,恨由心生,甩开了殷桃扶他的手。   “快去喊人,要是晚了,唐清这手就废了。”   殷桃这才反应过来,立马朝着来时的路奔过去,有士兵和医官闻讯赶来,给二人分别作了包扎和处理。   尽管犯下如此大错,曹云峰却没有处罚他,只是将他暂时看押了起来。   “这位姑娘,不知您姓甚名甚,怎会到军队中,又怎会出手救了我,实在是要谢谢这位姑娘。”   “奴婢殷桃,是皇上身边婢女,所以对这前线之事有些了解,方才我不是救你,而是救了兵符,所以曹将军不用客气。”   “殷桃。”曹云峰口中默念两遍,又说,“我记得姑娘的名字,正是当日念安太后寿宴上,白庭将军口中心有所向的名字。殷桃,樱桃,名字太有特点了,想不记住都难。”   殷桃被说红了脸,但既是事实,又无从辩解,只好默不作声。   这曹云峰也是个心细的人,立马赔罪道,“可是在下的直言让姑娘不开心了。实在是得罪了,不过我自幼与白庭相识,都是皇上的陪读和玩伴,兄弟情义相当深厚,还希望姑娘不要拿我当外人。”   看来这曹云峰真是误会什么了。殷桃立马解释,“曹将军哪里的话,奴婢和白将军并不熟络,只是有过几面之缘。”   “只有几面之缘?那看来我那兄弟是对姑娘你一见钟情了。哈哈哈哈哈哈。”   真是越描越黑,殷桃不敢再说此事,怕曹将军又说出什么令她难堪的话,便扯了其他话说道:“上次不是听说贵将军已经归隐山林了吗,怎么现如今要来纷扰这战事。”   “在下同皇上有如亲兄弟,皇上派人来请,自然要义不容辞,还说这天下虽大,可这兵符除了白庭,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了,除了我们二人,在谁手上他都不放心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   “哎,不知我那兄弟白庭,现在可还好。若是真如唐清所言,拿不到兵符换人,明日就会割了一条手臂,那估计我会内疚一辈子,从此不敢见他。”   “那倒也未必。”   “姑娘此话怎讲?”   “我有一计,说不定可以救白庭将军。”   “此话当真?”   “只可一试,成败难测。”   “那总比干等着要好,白庭将军若是能出来,再加上西溪这十五万大军,定是能一扫敌寇。”   “希望如此。”   “不知姑娘想的是什么计策,可否需要在下帮忙?”   “曹将军只需要借我两匹马,一匹给我,一匹给唐清。事态紧急,耽误不得。至于这计策,诸多缘由,若是以后还有机会相见,会细说给将军听。”   “好,我现在就去叫人备马。”   “多谢将军。”   “姑娘此意,可是要唐清跟你同去,我怕......”   “唐清性子急,做事冲动,我知道曹将军怕什么,你放心在路上我会好好跟他讲。”   “有劳姑娘了。”   “曹将军,我还有一事,还请帮忙。”殷桃有些支支吾吾。   “姑娘但说无妨,无需客气。”   “唐清今天的事,还求将军日后不要告诉皇上。”   曹云峰先是面露疑惑的表情,接着又豁然开朗,满口答应,“那是自然,殷桃姑娘是怕唐清被皇上降罪吧,你放心,我与唐清也是从小亲如兄弟,能瞒得住我自然会瞒。”   “多谢。”   “分内之事。”   一小会儿功夫的样子,唐清和两匹马就被两名士兵带到此,其中一人说道,“姑娘,我家统领让我转告您,他有急事,抽不开身,为了不耽搁时间,就不留你们了,实在是抱歉。”   “无妨,曹将军身为统领,自然有诸多事物缠身,我们这就告辞。”   “告辞。”   “唐清,我们走吧。”   “走?你以为我会同你回去吗?”   “不是回皇宫。”   “那你要去哪儿?”   “去天牢。”   “天牢?”   “快上马。”   “你还会骑马?”   “不熟练,路上你多帮帮我。”   “本将军凭什么帮你?”   “就凭我要去救你表哥。”   “你没吃错药吧?刚刚曹云峰那个臭小子跟你说什么了?”   “他没说什么,是我自己要去救,你再同我废话,那便是在耽误你表哥的性命。”   “你拿什么去救我表哥,表嫂啊,你要是真想救我表哥,你就应该和我联手从曹云峰手上把兵符抢过来。”   “谁是你表嫂。”殷桃白了唐清一眼,可眼下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,“除了兵符,我真有法子救你表哥,咱们快上马,路上我同你细说。”   “若是你骗我怎么办?”   “那你便一刀刺了我。”   唐清叹了口气,想想兵符也不可能到手了,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信了殷桃,同他一起去救白庭。 ☆、第 27 章   偏偏天色不好,快到天牢处,忽然一阵狂风起,又闻阵阵打雷声。   “眼下已快到天牢,就在此分头行动,等等你办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,便在西侧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停下躲藏好,要是白将军真能出来,你就做好接应的准备,就算是淋雨也不能大意了。”   “好。”   话音刚落,老天爷就毫不留情地下起了大雨。不过也好,凉凉身子,好让心头更快的镇定。   虽然是要救白庭,对家国来说是见好事,可是对自己来说,却是相当于去了黄泉路。除了怕事情办不成的焦虑,更多的是对死的害怕。   “我走了。”殷桃对着唐清说道。平时虽然交集甚少,却也是自己欣赏的性子,有情有义的人。怕这是这辈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,即便没有任何感情掺杂在里头,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舍不得。   “你走吧。”唐清点点头,看见殷桃转了身,怕心里那两字再不说这辈子就来不及说了,便大喊,“多谢。”   殷桃没有点头,驾着马向前跑去。   快到时,这份心底的沉重似乎越来越重,连马儿都好像感受到了马背上的太多心思,跟着难受起来,愈走愈慢,愈走愈没劲儿。   “你这么温顺又能跑,跟我吃了这么多苦,是匹好马。可我们离这天牢还有一小段距离,白庭将军的事耽误不得的,我知道你不喜欢下雨,你再忍一忍,多送我一段路,我便将你放了,你自行去找个躲雨的地方,你放心,我不会把你也连累进去的。”   可这马哪里能听懂,哀嚎一声,就彻底停了下来。   殷桃害怕它再叫,只好从马上下来,“既然你不肯送我,那你走吧。”   “你要它走哪里去?它是战马,没了主人没了粮食,可活不长。”   雨太大,又只顾着和马说话,连来了人都不知道。   大约十几号人吧,个个骑着马,殷桃不得不抬头看向领头的,雨水打在脸上,根本睁不开双眼,只能强眯着眼,从眼皮缝隙里看到,这人穿着将军制服。   “把她给我带回去。”   “是。”   连说话的声音在雨水的冲刷下都变的断断续续。   双手被士兵粗鲁的反绑住了,可头上立时就被盖上了东西,挡住了雨水。眼前立刻清明起来。   “皇上。”殷桃喃喃道。   难怪刚才认不出来,从未见过皇上身披铠甲,手握长剑。圣上就是圣上,一身儒装时,看着便是个文人,提笔写字,吟诗作画。一身戎装时,便立马变成了武将,金刀铁马,威风凛凛。   终究还是逃不了皇宫。   被士兵送到养心殿时,李秉承正守在殿外。   “殷桃姑娘,近日皇上忙里忙外,都不要老奴跟着了。”李秉承见殷桃如此狼狈之相,可能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,只要扯了些旁外话。   “是我让皇上费心了,皇上叫他们把我押过来,等会儿还要抽空问我话。”   “你跑去哪儿了?皇上将你关起来,你就好好待着,跑出去做什么,不是还要被抓回来,什么好处没捞着,反而罪加一等。”   “是奴婢疏忽了。”   “我这个做奴才的,一向不敢多言多语,可看你这么不懂事,还是要忍不住提醒你一句。皇上对你的心,我是清清楚楚知道的,打从第一次见了你的面,皇上就要我去打听你的住处和名字,一直到现在,对你和对其他女人的态度和心思都是不一样的。你可明白?”   殷桃点点头,外面雨还是稀里哗啦地下,心里本就郁结好几天,听了此话,竟有些想哭,还是忍住答了话,“奴婢明白。”   “皇上知道你偷了金牌,没有立即赐死,只是将你关起来,说明他不想给你论罪。”李秉承似乎听出殷桃的哭腔,安慰道,“等等皇上来了,好好认错就行。”   殷桃赴死之心已定,却实在不忍心告诉李秉承,只好点点头,详装听话。   “属下叩见皇上,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一众士兵士兵见着皇上来了,纷纷扣头行礼道。   “起来吧。”皇上说,“你们两在这说什么?李秉承,你别忘了,她现在可是个逃犯。”   “奴才罪该万死,奴才方才只是教训了她两句,以后不敢了。”   “跟我进来。”皇上瞥了一眼殷桃,下了命令。   进了殿,褪去战盔,还在奴才们准备好的清水盆里将脸上和手上的尘土洗净,皇上才严声道,“跪下。”   像往常一样,殷桃不敢怠慢一丝,“噗通”一声跪了下来。   “你既已逃走,不趁乱去个远点的地方,去天牢做什么?”皇上用白布擦拭着手上的水,漫不经心地问道。奴婢要去救白庭将军。”   “救白庭?李莫延虽然兵少,可白庭的性命在他手上,朕都不敢轻举妄动,你凭什么救他。”   “奴婢有办法,望皇上成全。”   “这家国之事,还不需要你这个女流之辈操心。”   “白庭将军英勇善战,在兵队之中颇有威望,是打击敌寇的关键。奴婢既然说有法子,即便不能成功,也是可以试一试,万一救出,是以能救家国百姓于水火之中。”   “你不用再说了,朕是不会同意的,即便能救出,李莫延也会恼羞成怒,立马置你于死地。”   “皇上,用奴婢之命换家国之运,有何不可?”   “朕再说一遍,朕不同意。”皇上表情坚定,似是铁了心,“你之前跟朕说偷金牌之事你有苦衷,朕现在给你时间,你说吧。”   朕不同意这四个听的殷桃绝望至极,又听了下句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心生一计来。   殷桃先是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,接着又说,“奴婢没有苦衷,那不过是奴婢知道事情败露的狡辩之词,金牌是奴婢偷的,奴婢犯了死罪。”   皇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面上似有愤怒又隐隐退去,一字一顿地说,“你再说一遍。”   “金牌是奴婢偷的,奴婢犯了死罪。害了前方将士,害了家国百姓,还害了白庭将军。”殷桃大声说道,眼睛却不敢瞧着皇上,也不看向地面,死死盯着正前方的龙案,生生逼着自己说出的话底气十足。   “好。”皇上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,一把将水盆掀翻在地。   “吱。”门立马被推开,李秉承担忧地说道,“皇上,您息怒。”   “出去。”   “是。”李秉承可不敢再多说什么,只好同情地看了一眼殷桃,再次将门关了起来。   “告诉朕为何要这样做。”   “奴婢不想说。说了皇上也不会免我死罪。”   皇上愣了半响,“是朕看错人了,你这几句话着实和以前判若两人。”   “有一点皇上没有看错。皇上不是一向说奴婢胆子包天嘛,奴婢胆子确实不小。”   抖着手去端龙案上的茶,没喝又放下来,“你眼下这样对朕说话也好,让朕早些清醒清醒。”   “皇上此言差矣。奴婢只是将死之人,并非无用之人。奴婢虽然斗胆偷了金牌,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情,十分后悔,从宫里逃出来去救白庭,也是想要将功赎罪,给家国百姓和将士一个交代。”   “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去投奔他们?”   “奴婢自幼在宫中长大,最割舍不了的就是铁嬷嬷,她和奴婢的情分有如母女,这一点皇上应该也看出来了。铁嬷嬷还在皇宫,奴婢怎么会撇下她独自逃跑。”   “知人知面不知心,朕现在没有办法相信你。”   “皇上,求皇上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。昨日唐清去找李莫延要人,李莫延口口声声说要卸下白庭将军的一只胳膊来,算算时辰,也快到了。求皇上三四。”   “啪。”  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。   “朕不是叫你不要进来吗?再敢进来,处你死罪。”   “属下不敢,属下只是有急事。前线廖大人吩咐,此事一分钟都不能耽搁,务必最快的速度让皇上知晓,是属下鲁莽了,求皇上恕罪。”   皇上本以为是李秉承,一看是个满身是泥的小士兵,头上还有些凝固多时的血迹,立马降低了声,“罢了,不怪你,你说吧,什么事。”   “城门处本就守的艰难,可就在几个时辰之前,好几日没合眼的田统领突然发病,无力指挥,将士们一下子像是失了士气,乱成一锅粥,城门就快守不住了。也不知西溪的大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,求皇上速派一位有胆识,有威望的将军到前线,给大小将士们吃颗定心丸。”   “田统领怎会突然发病?被派去前线的太医可曾为其诊治。”   “太医说,田将军已入中年,身体本就不比从前,再加上这次多半是带病上阵,又连日劳累,才会这样。”   “真是苦了田将军了。”皇上叹了口气,说道,“你先下去吧,朕知道了,朕会想办法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皇上,前线如此,救出白将军的事已经迫在眉睫,既然不能强攻,那就只能智取,求皇上让奴婢去试一试。”   皇上锁眉半响,终是应了,“去就去吧,朕是皇上,是一国之君,知你犯如此大罪,确实该许去将功赎罪。”   “谢皇上成全。”   可皇上却好似不曾听见殷桃答话一般,喃喃自语,心不在焉,“若是投奔敌寇也好。”   “皇上你在说什么?”   “你走吧,速速走。”   殷桃领了命,踏出这养心殿时竟有些不舍之情,日后怕是再不能进。   “殷桃,你说什么了,惹了皇上生那么大气。我不是叫你。”李秉承担忧地问道,可能忽然察觉到殷桃的表情和平常有些不一样,立马停了嘴,纳闷地看着殷桃。   “李公公,多谢你平日对奴婢的照顾。”   “你说这个干什么?”   “之前皇上胃口总不好,奴婢做的梨花羹之所以很好下饭,是因为奴婢错把盐当糖放,以后皇上要是还胃口不好,李公公也可以试试这招。”   “殷桃姑娘如此做,皇上心中是欢喜,若是换成老奴,怕是要怒火冲天了。”   “怎么会,皇上平日对李公公和颜悦色,对奴婢可总是发火。”殷桃想要强忍着,可说完这话心里又酸了起来,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。   “殷桃姑娘,你怎么又哭了,你到底怎么了,你同皇上说了什么?还是皇上同你说了什么?”   “都是蒜皮小事,你看,奴婢现在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?”   “话倒也是,只是......”   “我去办些事,李公公好好照顾好皇上便是。”殷桃不想再说话,不知为何,此刻和李秉承每多说一句话都要多难受一分,不等李秉承问完话,就要朝宫门口跑去。她还想告别铁嬷嬷,还想告别书双,可是没有时间了,白将军等不起了,前线等不起了,整个家国都等不起了。 ☆、第 28 章   到天牢时,雨又刚好停了,乌云渐渐撤走,露出了太阳,这太阳显然还没从刚刚的大雨中恢复过来,整个天空依旧灰蒙蒙的。   “我要见李莫延。”殷桃对着天牢里面的人高声喊道。   “哪里来的小姑娘撒野,李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?”   “这位官爷,我要见李将军,有急事,请速速通报。”   “我们将军说了,没有卢军信物,一律不见,你可有?”   听到信物二字,殷桃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但还是立马镇定了下来,“那我怕是唯一一个没有信物的卢军人了。”   那士兵听到此话,已经有些不耐烦,但还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殷桃,大概是见她如此镇定自若,好似和其他女子不同,便回了话,“那姑娘描述一下信物的模样吧。”   “我久居深宫,哪里会见到信物。”   “你是狗皇帝的人!”那士兵听到此,立马从剑鞘里拔出剑,架在殷桃的脖子上,“是不是知道你主子要亡了,便不想活了,要今日来寻思。要死也找个好点的地方,别来这里给我添堵。”   剑尖抵在殷桃的脖子,冰凉至极,殷桃紧张的手抖,她要尽快说服这位小士兵。   “久居深宫就是皇上的人?那金牌若不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偷的,卢西王又怎么会有如此翻盘的好机会?你可知道我是谁,就敢拿剑指我,就不怕日后卢西王知道了,要了你全家的小命吗?”   那士兵显然被殷桃这番气势磅礴的言论惊住了,默默把剑收了回去,“您不要误会,我只是依附李将军的命令行事,既然姑娘说自己是卢军的人,那劳请您在此等候,我去通报,看看李将军如何定夺如何?”   “快去。”   自上次强闯西溪大军,再有今日闯天牢。殷桃算是得了个结论,这些个看门士兵个个都是吃硬不吃软,态度强势才是制胜关键。   “姑娘,我们将军说您里边儿请。”没半柱香的功夫,那名士兵就小跑过来说道。“方才多有得罪,还望姑娘海涵,不要同我计较。”   “不计较,你虽性子急了点儿,可多半是为了李将军着想,你且带路吧。”   “是,姑娘这边请。”   “李将军,姑娘带到了。”这士兵对着一位背立的人说道,又对殷桃说,“这位就是李将军。”   “李将军好。”   “你说你是宫里的人?”李莫延回过头,问道。   人说相由心生,初见李莫延,便有一种蛮横之感。“是的,奴婢在宫中专门服侍皇上,此次便是奴婢偷了皇上的金牌,助了卢西王一臂之力。”   “你说,是你偷了金牌给念安太后?”   此次卢西王所为,念安太后竟是推手。想想皇上也是念安太后亲身所养,竟为了其中一子,要去伤另一个,真是皇室的悲剧。   “正是。”   “皇上应该早就知道了金牌的事情,能出入寝宫的人又少之又少,应该不难抓获,你是如何出宫的?”   “李将军这是不信我?皇上其实已经将我关押起来,不过我既然能得了皇上的信任,做了那少之又少的人,就能有本事从里面逃出来,来见李将军。”   “说的倒也不错,只是……”   “只是即便如何,李将军还是不肯信我吧?”   “是有此顾虑。”   “那可怎么办,受了念安太后的命,要来天牢找你领人,李将军不信我,可如何是好。”   “放谁?”   “李将军你说,这天牢之中,还有谁最值得领走?”   “你要领走白庭?这恐怕不好吧,我这小小天牢,不过数千人,能苟延残喘到现在,不过因为那狗皇帝怕我伤了白庭分毫,所以从来不敢派人来惹我。”   “李将军所言甚是。”殷桃极力点头,好像十分认同他的话,“这命令是念安太后给我下的,我也不过来复命,李将军有所顾虑那便算了吧。”殷桃干脆以退为进。   “那便算了?念安太后的人便是这样做事的。”李莫延显然没想到殷桃会这样回答,问道。   “如今天下大危,人人自保。我已替卢西王做了一件大事,自认为功劳不可埋没。如今金牌的事情败露,好不容易死里逃生,不想再经历这种感觉。除了奉命执行念安太后的话,还有私心,便是来投奔李将军,求得不死。”   “求得不死。好一句话,想我这几千部下,也是希望卢西王快快打出胜仗,攻占京城,我也好喘一口气,不必日日紧张。”李莫延怕是也好久没说出过心里的想法了,听了殷桃一言,也将自己的心悸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。   “那怕是还要多一些时日了,听说西溪的11W大军就要到了,如果卢西王不能尽快进京,那就麻烦大了。”   “非也非也。”李莫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,“我可是听说田文清突然发病无力领兵,卢西王正在猛攻,就算他西溪兵力再早半天到,怕是也无力回天了。”   “看来李将军虽然身处前线后方,可对每日的战事都了解甚深嘛。”   “那是自然,我每日都会派士兵化作寻常百姓在街上游走听小道消息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,如若不然,便是井底之蛙,外面变天了都不知晓,何谈保自己的命和我身后这几千人的命呢。”   “李将军不愧是李将军,真可谓是马中赤兔,人中吕布。”   “哈哈哈,姑娘谬赞了。”   “不知李将军可否让我见一见白将军呢。”见李莫延心情不错,殷桃立马见缝插针,提了要求。   “姑娘要见他做什么?”李莫延可不是吃素的,立马警惕起来。   “传闻他有勇有谋,如今还不是将军您的阶下囚,我就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。”   李莫延思虑半响,说道,“姑娘见见也无妨,我正好也有件事要请你帮忙,只是不要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。”   “若是李将军有事,我一定会尽我所能。可是李将军为什么怕我被白庭吓着,难道此人长得凶神恶煞?”   “那倒未必,是此人及不老实,问他什么话都不说,我便命人狠狠上了刑。”   殷桃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但转念又安慰自己,只要人活着比什么都强。   “不老实自然要揍,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,李将军不用担心我。”   “姑娘这边请。”   李莫延将天牢中原本的犯人都收了做自己的小兵,独留一个白庭被关在最小的牢房。   锁被士兵费力的打开了,三把锁头,看来为了看住这个犯人,李莫延还是花了心思的。   “把头抬起来。”李莫延对着趴在地上的白庭吼道,顺便还踹了一脚。   可那地上的白庭却像块石头一样,动也不动。   “李将军,这白,白将军不会是死了吧。”殷桃担忧地问道。   “放心,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。”李莫延奸笑道。“来人,把他给我吊起来。”   殷桃这才看清白庭此时的模样,他的眼角和嘴角都挂着血迹,眼睛很明显被人重拳打过,肿了一圈。殷桃看着白庭,和平日里的英姿相差万里,如果不是知道站在眼前的人就是白庭,也许她都要认不出来了。   殷桃现在非常心疼他。相信不止是她生出这样的感觉,那些正在前线的将士、那些追随他的部下、那些视他如救主的百姓,看到昔日英明神武的白庭将军如今竟被欺负成这副模样后,一样会生出和殷桃一样的感受来。   “把眼睛睁开。”李莫延用手拍拍白庭的头,“看看是谁来了,替卢西王立下汗马功劳的人,要不是她偷了金牌,说不定就没有你这一步。你看看,就是她。”   白庭果然用了力气把眼皮抬起来了,可因为肿着,再怎么费力也只能睁开一半。   殷桃看着白庭,他的眼神写满了不解和疑惑,可白庭好似不能从殷桃的表情里看出什么,立马又转头去看李莫延。他实在不知道,李莫延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。   “怎么,白将军好像认得这位姑娘?”李莫延不愧是个聪明人,对任何表情都能明察秋毫。眼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试探,看看能调出什么大鱼来。   “白将军若是认得我,也不足为奇,毕竟我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宫女,可能有过一面之缘吧。”   “方才姑娘不是才说你不曾见过白将军?”   “每日见皇上的大臣无数,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,这会儿见了白将军,也才觉有些面熟。”殷桃有些慌乱,编的谎话竟然有露破绽,看来自己要更谨慎言行了。   “原来是这样,是在下多疑了。”李莫延假装陪笑道。   “本是乱世,李将军此举是应该的。”   “白庭啊白庭,当了我这么久的老大,耍了那么久的威风,也该轮到你吃点苦头了。”李莫延抽出一把刀来。“前天你表弟唐清要来领你,我一想机不可失,就给了两天要兵符来换,眼下时辰快到,却迟迟不见唐清身影,看来你这胳膊今天是要保不住了,你说,是你自己割,还是要这位姑娘帮你割呢?”   白庭果真如李莫延所说,牙齿咬的紧紧的,他重新把眼睛合上,看来是又不准备说话。   “你不说话,那我就来替你做主好了,依我看,就由这位殷桃姑娘帮你断臂吧。”李莫延说着便把刀递给了殷桃。   “万万不可,我,我虽然是卢西王的人,可,可我也只敢做做小偷小摸的事情,要我断臂,这是断然不可能的。”殷桃慌张之下,说出的话竟然磕磕巴巴。   “姑娘,凡事总有第一次。”   “李将军别再为难我了,我,我真是做不到。”   “姑娘方才还说,我李莫延有什么事,你定会帮忙,怎么现在又反悔了。”   “李将军说要我帮忙的就是这事?我看,我看旁边这位小兄弟就行,李将军还是把立功的机会给他吧。”   “姑娘。”李莫延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严肃异常,表情也是狰狞可怖,用命令的语气说道,“把刀拿过去。”   殷桃不敢再多说什么,颤颤巍巍拿起了李莫延手上的刀。   “姑娘刀越快,白将军的痛苦就越少,不过一只手臂,又不是杀人,有什么不敢的。”李莫延说道。他现在就像是个看戏的,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人,倒要看看接下去她要如何表演。   “叮。”   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挣扎,殷桃还是把刀丢在了地上。   “李将军如此做,不过是因为不信任我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罢了。我在皇宫这么久,连念安太后都不会给我难题选,没想到他日投奔李将军,竟要受如此待遇,李将军,我再说一次,白将军这手臂我断不了,要杀要剐随你便。”   “殷姑娘死都不怕,竟怕给人断臂?”   “是也!”   话音刚落,一个穿着平民衣物的人跑了过来,看来他就是李将军方才对她说的,专门派出去打听风声的小兵。   “李将军,属下有事禀报。”   “可是又打听到什么了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这边说。”李将军似乎有意不让殷桃听到,出了牢房才让那士兵开口。   眼下正是好时机。   “白将军,我是来救你的。”殷桃小声说道。   白庭却好似没有听到。   殷桃也管不了那么多了,继续用极小的声音说道,“那位小兵过来汇报的,怕就是打探到了我的身份,没错,我千真万确就是偷金牌的人。我猜到他们必日日派人外出打听消息,便叫唐清在宫外宣扬皇上正在全力抓捕我。”   “长话短说。”白庭终于开了口。   “好。宫内念慈太后和承安娘娘都是卢西王的人,你出去后,要立马告诉皇上,叫皇上提防她们。我之所以当着皇上的面没说,是因为怕事情败露,皇上若是抓了她两,我便是说破了天,李莫延也根本不会信我。我来救你,就要确保万无一失。”   “那你呢。”   “白将军无需考虑我,将功赎罪应受的。”   “殷姑娘。”李莫延好像听完了那士兵的汇报,喊道。   “白将军若能出去,正前方往西走,唐清在那边接应你。”殷桃还有最后一句话没交代完。   “殷姑娘,你和白将军说什么呢。”   “惋惜这位将军,原先是皇上心腹,众臣所仰,现在却是李将军阶下囚。可是啊,无论我怎么跟他说话,他就像哑巴一样,就是不张嘴。”   “方才打听到,念慈太后和承安娘娘在皇宫中仍旧安好,你虽被当时被抓,可她两无事,你有功劳。”   “听李将军这口气,是终于信了我吗?”   “ 念安太后当真派你来带走白庭?”   “念安太后想着,与其把白庭关押在此,不如让他有更大的作用,若是能偷偷押送到前线,让敌我双方将士都看到,他们的最厉害的大将军就在我们手上,既能长我军士气,又能减敌军锐气,何乐而不为?”   “有理。”李将军点点头。   “太后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,只是皇上一旦发现这天牢之中已经没了要挟他的筹码,会立马派兵过来,到时候,我这几千士兵。哎。”   “这个李将军不用担心。皇上知道的时候,正是卢军大举攻城的时候,可谓为时已晚矣。前线已经让他焦头烂额,又如何会分散兵力过来天牢。”   “这么一想确实不错。”现在他是彻底相信了殷桃,“那如何押运出城?”   “这个念安太后自然有的是办法,她可是一国之母。”   “好。那何人接应?”   “我且领出去,念安太后的人应该就在附近,随时接应。”   “我看,还得多派几名士兵陪同,以防不测。”   “还是李将军考虑周到。”   那李秉承挑了四个精壮士兵,吩咐道,“走的时候,把刀架在白庭的脖子上,外面乱,难分敌友,一切要听殷姑娘的吩咐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天牢门开,白庭被捆得结结实实,被那四个精壮士兵粗鲁地推着向前走。   周围空旷无一人,待离得天牢差不多百米的距离,殷桃终于鼓起勇气,从腰间抽出一直藏着的匕首,将缚在白庭手上的绳子用力割开。   围在白庭周围的四名士兵全部被这一瞬间的事情惊呆了,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时,殷桃已经用身体将那位把刀架在白庭脖子上的士兵撞开,并大叫,“跑。”   这一叫,像是把沉睡了许久的白将军给叫醒了,久经沙场的理智告诉他,他眼下能做的,只有跑。不然,凭他现在的身体,要是硬拼,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。   他拼了命向前跑,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可他怎么也忍不住了。身后的殷桃已经被士兵控制了,此生怕是难再见面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谢谢小天使们看我的文,这是我写的第一本小说,自知太多不足的地方,会在以后的文里慢慢改进。本文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,希望大家支持下我的待开仙侠文《师尊原是我师弟》,文风多有改变,偏轻松宠甜,多谢多谢~~~ 其实我也不太会表达,有小天使们点击和评论真的很感动,虽然没多少,不过已经知足,再次谢谢小天使们,么么么么~~~~ ☆、第 29 章   半个月后。   李莫延将殷桃从天牢中带了出来,面前站着黑压压的一堆人马。   “人我带出来了,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,我把她还给你,你可要说话算话。”   站在最前方的皇上说道,“朕从来说话算话。你把人交给我,免你李兵上下几千人不死,就地解散回家。”   李莫延转过身,对着殷桃说,“姑娘自己走过去吧。”   皇上将殷桃带回了宫,命太医把了脉,太医只说殷桃身子虚弱,并无其他大碍,开了几幅补药要殷桃每日服下。   “我听说你最近不好好吃饭。”皇上最近很忙,仗事刚过,要处理的事情太多,可还是抽空来看了她。   “又是春雨向皇上告的状?”殷桃偷笑道。   “哪里是告状,她这是在担心你。”   “自从回宫,皇上日日要春雨冬雪将奴婢困在这里,奴婢当然心情不好,就不想吃饭。”   “你这身体,太医调理了半个月了,还是不见好转,所以朕才不愿你乱跑。你若嫌闷得慌,朕多来陪陪你。”   “皇上现在都不对奴婢发火,反而这么好,奴婢受之有愧。”   “是朕欠你的。”皇上沉思了一小会儿,说道。   “皇上可在说救白庭一事。是奴婢先欠皇上的,要去将功补罪。而且,皇上又把奴婢救了出来。皇上哪里欠我。”   “不说这了。”皇上看着殷桃,“几日后就是国宴,按规矩给功臣们论功行赏,我想我和你的事要过了这些天才行。”   “奴婢和皇上的事?”殷桃问。   “朕不想你再自称奴婢了,朕也不想你叫朕皇上了,朕想你叫朕夫君。”皇上双手抱着殷桃的肩,认真说道。   “皇上要娶奴婢,奴婢自然是开心。”殷桃笑道。   “可是殷桃,朕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心事,寻常女子听到这番话,都不该是这样平淡的反应。”皇上皱皱眉头,殷桃自进了天牢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,这疑虑已经好些天了。   “是皇上多虑了。奴婢早就知道皇上心中有奴婢,才觉得皇上说此话很平常,并非有心事。”   “那好吧。”皇上点点头,“朕还有事,方才你说心情不好,那便这样罢,朕许你在这附近走走,但一定要春雨、冬雪二人陪同。若是起风了就要立马回来。”   “奴婢知道了,多谢皇上恩准。”   “殷桃,以后要叫你娘娘了。看的出皇上是真心喜欢你,我们都替你高兴呢。”待皇上走后,冬雪开心的对殷桃说道。   “你们是我学写字的师傅,日后要是有好吃的好玩的,肯定少不了你们。”   “那真是太好,我现在就希望殷桃嫁过去。”春雨兴奋极了,手舞足蹈道。   “太后驾到。”屋外突然有太监唱起来。   念慈太后因犯谋反罪,被收押天牢听候处置。从此后宫只有一个太后。   “奴婢参见太后,太后万福金安。”三人听了风声,立马下跪行礼。   “起来吧。你两去沏壶茶给哀家喝,殷桃,你坐下来陪哀家聊聊天。”   “太后无聊,吩咐人过来知会奴婢就行了,奴婢立马就会过去陪您老人家。”   “你如今这模样,我见犹怜,怎舍得叫你跑一趟。哀家虽然年纪大了,身体还好的紧,不碍事。”   “皇上近日繁忙,怕是陪太后的少了。”   “哀家就是想见见你。”   “奴婢多谢太后怜爱。”   “前日啊真在我面前说,他要娶你为妃,叫我选个良辰吉日。”   殷桃脸立马红了起来,尤其长辈面前,根本不好意思提及情爱。“皇上对奴婢的恩赐,奴婢感激不尽。”   “他从前从来只忙政事,对后宫之事毫无挂念,不过好在你出现的正是时候。真儿便是见了你,才好似终于情窦初开。”   “安太后,奴婢,奴婢……”殷桃实在不知道回什么话好,念安太后若是今日前来就是说这些话,可真叫她觉得无比尴尬。   “还有你这称呼,实在要改一改,要不是看在你身体有恙,哀家就真要罚你了。”   “太后,待奴婢真成了皇上妃子时,再改口可好,不然,奴婢实在是不敢。”   “也好,反正也没几日了,明日我就把司天监召来,叫他挑个最近的好日子。”   “多谢太后,奴婢心里明白的很,太后一直对奴婢宠爱有加,奴婢对太后不慎感激。”   “知道哀家为何初次见你就喜欢你么。”   “奴婢不知。”   “真儿从小在哀家身边长大,他的心思哀家还不了解?他便是看上你了,所以才派你过来服侍哀家,与哀家亲近。”念安太后说着,嘴角就露出了满满的笑容,乐呵呵道,“皇上喜欢的女子,哀家当然喜欢。”   “奴婢也喜欢太后,太后和蔼,易亲近,皇上从小能在您的膝下长大,真是福分。”   殷桃这话是肺腑之言。   又聊了会儿,多半是与皇上有关的。念安太后是真心把皇上放在心底,时刻挂念,话里话外总少不了真儿二字。   念安太后养尊处优惯了,殷桃这住处是呆不习惯,便早早离开,还说会要皇上立时赐个宫殿给殷桃,不能委屈了她。   皇上既准了殷桃在附近走走,那便不要浪费了。用过晚膳,披了件御赐的披风,便出了屋。   “殷桃,你这是在做什么。”冬雪小心翼翼地问道。最近殷桃举止有些怪异,而且总是沉浸在其中,若是旁人提醒的声音大了,就会受到惊吓。   “哦。我在找个好地方,准备种上一两棵树。”殷桃回过神来,方才都快忘了身旁还有人了,直往草丛里钻。   “殷桃怎么突然想种树?这皇宫里这么多树呢,难道还不够你玩赏。”   “那是旁人种的树,与我来说没有意义,我便要自己种树。”   “你真是好兴致,确实是这样,日后看着她们长大,肯定和看其他树是不一样的心情。”   “春雨、冬雪。”殷桃忽然道。   “怎么了殷桃?”   “小树初长,不比周围那些参天大树,经不起风吹雨打,你两一定要答应我,多来照应照应。”   “那是自然,若是种了,肯定当宝贝一样照顾。殷桃想种什么树呢?”   “那便种个梨树吧,结了果子还能吃。”   “我看还不如樱桃树呢,不光名字和你相像,而且一直听说殷桃果可好吃了,就是从来没有尝过。”春雨说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。   “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摘,我们呀还是种好梨树吧,莫要想别的心思了。”   “这书上的樱桃是难摘,可这树下的殷桃却好摘的紧,皇上对你这么好,是不是巴不得快点儿被皇上摘了进屋。”春雨立马打趣道。   “春雨你再胡说,以后这梨我可就一口都不让你吃。”   “可千万不要不给我吃,我不说了就是。”   不过三两天,殷桃便托了太监从屋外带了梨树苗子过来,三人挖了图,浇了水,倒像是到泥地里滚了一圈似得,浑身脏兮兮的。   回了住处,见李秉承在此,忙问,“李公公你怎么在这,可是久等了,我去沏壶茶给您,您歇歇。”   “无妨。殷桃姑娘你这是?”   殷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灰,有些不好意思,“奴婢这就去换身衣裳。”   “也好,皇上唤我来喊你,你快些换好衣裳跟我走。”   挑了件干净衣裳,是昨儿趁着大太阳大晒的,穿起来又暖和又舒服。   “皇上都不怎么许我出屋,今儿可是有什么事,才叫你来领我。”   “是有。承安娘娘要被执死刑了,临死前说要见见你,皇上便同意了。”   本是走着好好的,听到这句,殷桃立马停了下来。李秉承听到后边没了动静,转过头来才发现殷桃远远的落在后面,并不跟来。   “殷桃姑娘,你怎么不走了。”李秉承只有问。   “承安娘娘说要见我,可是我并不想见她。”   “人都将死了,不过见一面。她现在在牢里,几千士兵看守,伤不着你分毫。”   “不见。”   “可这是皇上的旨意,要我领你去见承安娘娘。”   “李公公,我是真的不想见,恐难复命。”   “皇上这令是下给我的,我若是不曾将你带过去,怕是皇上要罚我,殷桃姑娘,你就算体谅体谅我这把老骨头……”   “李公公服侍两代君王,功不可没,况且不复命的人是我,皇上怎会罚你。我知你会演苦肉计,也不想再上当了。”殷桃说完,不想再多说废话,于承安娘娘的恐惧,怕是难以具说,人之将死又如何,并非欠她,何须自讨苦之,惹自己不舒服。   “殷桃,你怎么又回来了,难不成半路上皇上又派人来遣你回去。”   “我是又感身体不适,就回来了,你们帮我把床铺好,我想睡觉。”这话也没有假,最近确实越来越嗜睡,身子太容易疲乏了,光是走走路都累的不行。 ☆、第 30 章   刚钻进被窝,便听到屋外李秉承喊声,“皇上驾到。”   殷桃只好又从被子里钻出来,皇上进了屋,见殷桃正起身穿衣,也不阻止,待殷桃穿戴整齐,才说话,“朕叫你去见见承安,你为何不去。”   “奴婢也不知怎么了,一听见她的名字心口处就有些发闷难受,就回来了。”   “我看你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大碍,方才穿衣时稳妥的很,估计是又好了,那便走吧。”   “皇上,现在奴婢又有些不舒服了,估计是离了床的缘故,可能今天真去不了了。”   “殷桃,你可当真不去?”皇上语气有些严厉,“朕不想再同你演戏,今天你是必须去,你要是再推辞,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。”话毕,又觉语气太重,解释道,“朕已经答应承安了,一国之君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。”   也是,从来没有殷桃可以拒绝的事情,从来只有皇上的一言九鼎。   收押了天牢的承安娘娘褪去了往日象征身份的外衣,身着囚服,头发凌乱,看上去落魄不已。   “你如今见着我这副模样,心里可是很高兴?要笑话我。”   殷桃万万没想到承安娘娘开口的第一句,竟是此话,“并非我特意来看你笑话,我是接了皇上的旨意,应了你的遗言,才来见你。”   “果然将死之人说的话,才得重视,今天与皇上相见所言,是我夫妻二人几年来说过最多的话。”   “承安娘娘把我喊来何事?”殷桃不想同承安娘娘废话,直截了当地问道。   “我如今不是娘娘了,你可不用这么尊称我。”   “那好,承安把我喊来何事?”   承安娘娘愣了一下,“你倒是改口的快,也是,若是没这样的性子,又怎么套的住皇上的胃口。”   “你口口声声是我套了皇上,可曾想过你自己对皇上的忠心,你要我去偷金牌,竟是私下和念慈太后勾结,为了助卢西王造反做的准备,你如今自食恶果,可当时做的时候可曾摸摸自己的良心还在不在?”殷桃气不过,骂道。   “我嫁给皇上三年,皇上从未正眼瞧过我,一开始想着日久天长,会渐生情谊,可我等了三年,有用吗?倒不如嫁给一个普通人家,也不至于每天守着空床。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!念安太后说,卢西王若是成功造反,便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,我能不想要吗?”   “所以你就宁愿百姓无辜受难,将士去前线拼死吗?你的良心简直被狗吃了,不,比狗吃了还不如。”   “哈哈哈。”承安娘娘突然笑了起来,“我就猜你脾气并非软弱,如今你对我这个阶下囚这样暴躁,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。可你在皇上面前装的好我也没办法阻止你,真是惹人嫉,我承认,我确实不如你。”   “承安你是不是疯了?”殷桃说道。承安娘娘现在说出的话甚至比以前更离谱。   “你不是很好奇我把你喊来干什么吗?现在我告诉你,我就是想告诉你,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以后下场一定比我更惨。哈哈哈哈......”   殷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把脚步挪出天牢的。   皇上正在外边等候,看见殷桃魂不守舍的出来,忙问,“承安跟你说什么了?”   “跟我诉苦,其他也没什么。”   皇上越看殷桃脸色越不对劲,又为这件事解释道,“承安犯下滔天大罪,本应立即处死,可毕竟是我妃子,我若是不答应她的这一请求,未免显得我太不近人情。”   殷桃点点头,木讷地看着皇上,“皇上,奴婢知道,奴婢能理解皇上。”   回了住处,也不记得一路上皇上说了些什么,上了床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   “殷桃,殷桃。”有人在小声唤她。   “春雨,我睡觉正熟,你怎么喊我起来了。”   “我看你睡了一个下午,又睡了一个晚上,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,还在熟睡,有点儿担心你。”   “原来我已经睡了这么久了。”   “我已给你备好早午饭,你快下来吃吧。”   “我不饿,就是有些渴了,你给我倒杯温热水给我可好。”   “御膳房特意送来了稀粥,我给你盛点喝吧。”   “也好。”   “殷桃,快些起来,白庭将军在屋外说要见你。”冬雪从屋外飞奔进来。   “白将军他怎么来了。”   “我也不知,按理这后宫应当不许寻常男子进出啊。”   殷桃连头发都未梳理就出了屋,果然,白将军正站在屋外等候。   “奴婢本应梳妆整齐再出来见将军,可又怕将军久等心急,实在是失礼。”   “是我冒昧前来,未曾提前打好招呼,失礼的是我。”   “白将军进来坐吧。”   “那倒不必了,你如今是待嫁女眷,我看怕是不方便。听说你最近身子恢复的不是很好,我就抽了空来看看你,眼下也无风,我们便在屋外浅聊一会儿吧。”白将军说道。   “多谢白将军有心了,我身子不算很差,是他们小题大做了。”   “看得出皇上很喜欢你。”白庭笑言,“你嫁给皇上,我是很放心,他可会照顾人,记得我小时候和皇上一块读书,皇上对我就像亲弟弟一样好,什么都想到我。”   殷桃有些尴尬,白庭和她聊这些话,神色轻松如拉家常,像是以前没有发生过那些事似的。   “白将军,你还有样东西落我这儿了。”白将军和殷桃说话自然平常,可殷桃却是紧张兮兮,思量好久把玉兔从屋内拿了出来。   自从牢里回来就不曾带过,始终觉得要还给将军。今日就是最好的良日了吧。   “当初说送给姑娘就是送给姑娘了,如今已在你屋落了脚,你怎能随意赶它走。”   “并非赶它走,玉兔有灵性,又是你以前随身之物,这是物归原主。”   “既然姑娘知道玉兔属灵,又何须将它当个物件一样拿来拿去呢。”   “白将军,无论如何,您还是拿回去吧。”   “我偏是不收,莫要强求。我还有军务在身,不如下次再来看姑娘吧。”   白将军这话,性子倒有点像唐清,之前还纳闷两兄弟性格简直天壤之别,现在看来,多少也有些相同的地方,只是白庭沉稳些,平时不怎么看得出来。   “白将军留步。”殷桃喊住正要走的白庭,知他不是生气,只是怕接她强行要他收回玉兔,才急着要走,“这玉兔算是为这一战立下了汗马功劳。”   “玉兔立功?”白将军果然驻了足,这玉兔从小跟他,怎么可能没有感情,一听便好奇起来。   “若非这玉兔,恐怕当初兵符就到了李莫延手上,现在天下怕是卢西王的了。”   “此话怎讲?”   “白将军这会儿有空听了?”   “军务虽急,此事更急。”   “白将军可知唐清去找曹云峰抢兵符一事?”   “当然知道,曹云峰跟我说时,我还不信,没想到他自己倒痛快承认了。若不是殷桃姑娘你及时出现,现在这天下怕是更乱。”   “当时我要进军营,那守门小兵看我女子模样,死活不让我进,情急之下便拿了玉兔,借了你的名声。结果那小兵一看此物非寻常之物,一下被唬住了。”   “还是姑娘足智多谋。”   “白将军,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你把玉兔拿回去吗?”   白将军叹了一口气,“我知道。”   “既然将军知道,又为何不肯拿回?将军与我,再无可能。”   “我当然知道,我与姑娘,再无可能。”白庭沮丧着脸,本来隐藏的很好的小心思,像是被殷桃毫无情面地挖了出来,不能够很好的隐藏了。   “白将军,对不起。”殷桃突然有些内疚,正后悔把方才那话说出来。   “无事,你说的是事实。”   “我与将军已有生死之交,玉兔不管在谁手上,我对将军的情分不会变。”   “其实殷桃,我今日过来,正想与你说这事,只是一直不知怎么开口。乱世之中,你我身份又如此特殊,确实存在着太多的隔阂。自天牢出来,我就看淡了这些。我知我对你的情分和你对我的情分不一样,可我也可以放下对你的情分,不再抱有念想了。”   “希望李将军日后能找个如意女眷。”   “多谢姑娘吉言。这玉兔我不再推辞,决定收回了。”   殷桃慎重其事地将玉兔递给了白庭。今日这话,是想好了要说给白庭的,不管自己日后有没有福气嫁给皇上,总之于白将军而言,是长痛不如短痛的事。   今日这话,也是白庭想好了要说给殷桃的。不管日后能不能找个心仪的女眷,总之于殷桃,是叫她宽心的事。 ☆、第 31 章   “司天监已经上书了朕,再过五天,便是适合我两大喜的良辰吉日。”皇上对殷桃说道。   “五天?会不会时间太赶了。”   “朕这后宫宫女上千,还怕忙不过这事?你莫要担心这些,安心嫁给朕就行了。你的宫寝朕已经给你安排好了,宫女也都挑选了灵巧的,就等你五日后住过去。”   “托皇上的福,如今奴婢竟也成了有宫女照料的人了。”   “你本就有这福气。”皇上说。“朕今日不忙,留下来和你一起用膳。”   “奴婢知皇上是喜欢奴婢才这样,可这矮小住处,皇上九五至尊,实在是留不得。”   “春雨冬雪,去通知御膳房的总管,今日朕的晚膳送到这来。”皇上根本不理会殷桃的话,对着他两吩咐道。   “是。”   皇上这膳,用的极为朴素,几乎不见肉腥。   “奴婢好多日不曾伺候皇上,皇上改了口味奴婢都不知道。”   “是你先改,朕才改。”   皇上此言一出,殷桃立马明白过来,“皇上无需在意奴婢近日的膳食,春雨,你快去叫御膳房的人做些肉食来,皇上整日忙碌,怎么能不见荤腥?”   春雨却不敢立即答应,偷眼去瞧皇上的眼色,果然皇上立马说,“你不用理会她。去给殷桃盛碗饭来就退下吧。”   “皇上。”殷桃道。   “如何?”皇上反问。   “无事。”殷桃垂下脑袋来,细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。起了身,“奴婢自己去盛饭吧。”   “坐下。”   好吧。坐下便坐下。   饭到眼前,却下不去嘴。   因着皇上在身旁的缘故,硬是吃了两口,便再也吃不下第三口了。   “多吃些菜。”皇上给殷桃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到碗里。   “皇上。”   “怎么?不喜欢吃?”   “奴婢已经饱了。”   “你如今吃的这样少,可是要成仙?”   “奴婢确实是吃不下了。”殷桃知道皇上是在故意说气话,解释道。   “最近药可有按时喝?”   “太医送来的药越来越苦,奴婢估计就是喝多了把胃口给喝没了。”殷桃委屈道。一日三餐药,春雨冬雪看的可紧,碗里留一口都不行。   “良药苦口。太医给你看病,不光是治你胃口,还说你脉象虚弱,手脚冰凉,所以这药不能不吃。”   “皇上所言极是。”   “你也莫要担心你的病情,华太医是整个朝廷最好的大夫,朕相信他的能力。”   殷桃点点头,“好。”   一连四天,皇上每晚都过来用膳。偶尔还会栖在此。   “春雨。”殷桃迷迷糊糊地说道,她的头有些疼有些晕,可还是强打着精神喊道。   “皇上呢,我好像记得他昨晚在我榻上就寝的。”   “这都几时了,皇上估计早朝都上完了吧,皇上下榻时你不知道吗?”   “原来都这么晚了。”   “你快起来吧,明日就要大婚,还这样懒洋洋的。虽说皇上将所需物品都准备的妥妥当当,可你也总要过目一下吧,用过膳后,你就随我去,一些礼仪和规矩,我会跟你细细讲来。”   “春雨,来不及了,我要去铁嬷嬷那一趟。”   “什么来不及了?铁嬷嬷怎么了。”   “是我来不及了,你快帮我把衣服拿过来。”不过说了几句话,头就越发疼,浑身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,又疼又无力。   “好。”春雨有些疑惑,可还是立马把干净衣裳拿来给了殷桃,瞧殷桃的表情,好像真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去办。   “我同你一起去吧。”春雨说道。   “不用,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,晚上回来。”   “好吧。”春雨为难地答道。皇上吩咐的礼仪和规矩怎么办,看来明天殷桃要出洋相了。   “对了,春雨,帮我准备一壶酒来。”   “那可不行,你这身体,怎么能吃酒。”   “你准备来便是,明日是我和皇上大喜之日,我高兴才想喝,不过我会听皇上的话,皇上准我喝,我才喝。”   “那你早点回来。”   “恩。”   铁嬷嬷的正在打扫屋子,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,看样子病已经痊愈了。见殷桃来了,满脸高兴,“殷桃,你可回来看我了。”   “铁嬷嬷,我当然要回来看你。”   “你明日就要和皇上成婚,我打心眼里高兴。一开始有小太监小宫女和我说,我还不信,后来连秀嬷嬷都说了,我才信。”   “铁嬷嬷。”殷桃抱住了铁嬷嬷。   “要嫁人了,是不是突然有点舍不得我?无事的,还是在这皇宫里,又不远。”   “远。”殷桃说。   “你是怎么了?你难道不愿意嫁给皇上?怎么哭了。”   殷桃摇摇头,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银两,“这是这么多年跟在你身后,赚的银饷。铁嬷嬷,你收着。”   铁嬷嬷诧异道,“你虽跟在我身后做事,可这些银饷都是你应得的,你现在给我作甚。”   “我不需要了。”   “也是,你嫁给皇上,做了妃子,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铁嬷嬷笑容满面,看得出是真心欢喜,“你莫要做了娘娘,就忘了我啊。”   “我怎么会忘了铁嬷嬷呢。”殷桃擦擦眼泪,尽力平复着心情,说,“只是以后铁嬷嬷怕是要很久很久都见不着我了,你也不要想我,只管花了这些银两过在宫里养老。”   “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呢。”铁嬷嬷喃喃说。   殷桃不能待在这儿了。这间屋子,这屋子里的人,每一样东西都有最熟悉的味道,几乎是她这一生的全部了。越待在这儿,只会越难受,可能是难以承受心底这份即将告别的痛苦,本就昏沉疼痛的头更加像是套了在了铁器里,时紧时松,连带着呼吸也愈发困难。   这个世界,已经没有比这里、比铁嬷嬷更加令她怀念的了。至于她的爹娘,就当它从来不曾存在过吧,也许殷桃小时候想着去找他们,可现在这个念头再也没冒出来过。她已经不需要这份爱了,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。   自上次种了梨树,殷桃就不曾再来看过。是有些内疚的,她是一个不称职的种树人,浇水都是交给了冬雪,所以今天她要亲自来浇一下。   树长得很慢,到现在一片叶子也没有长出来,殷桃忍不住责怪,“你长得这样慢,岂不是在磨人耐心,以后时间长了冬雪不高兴给你浇水了,你可咋办。”   又说,“还是不要娇生惯养的好,等你有胳膊那么粗了,就自己照顾自己吧,旁边就是荷塘,自力更生便是。”   回到寝宫时,已是傍晚,幸好皇上比她还晚来半步,得以蒙混过去。   “朕今日有些忙,所以来晚了,你饿了吧。”皇上脸色疲倦,神色和前几日看上去都不一样。   “奴婢倒是不饿,就是皇上整日忧心家国之事,劳心劳力,怎能不按时用膳呢。”   “好,朕听你的,以后都会按时用膳。”   “皇上突然这样说,奴婢有些受宠若惊。”   “用膳吧。”   “奴婢今日想陪皇上喝些酒。”殷桃进了屋,拿出了春雨准备的酒,带着笑意说道。   “殷桃。”皇上沉着脸,低声唤道。   “只是因为明天是奴婢和皇上的良辰吉日,奴婢高兴,才想喝。如果皇上不许,那奴婢便收起来罢。”殷桃说道,这酒不喝也罢。   皇上低头沉思了半响,“华太医今日来找过朕了。”   许是屋外的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,屋内的烛灯晃了两下,屋内立马忽明忽暗了起来。   殷桃看着皇上,皇上竟然没看着殷桃,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,整个人像是失了神,瘫坐在椅子上。皇上应该也知道了,殷桃心想。   “皇上。”殷桃仍强打精神说道,“那华太医准奴婢喝酒吗?”   皇上点点头,“准。你要喝便喝吧。”   酒过三杯,原本昏沉的大脑像是被高人点治了一样,突然变的舒服了。   “这酒好奇怪,和上次皇上叫我喝时的味道一点也不一样。”   “如何不一样呢?”   “奴婢也说不来,就是不一样。”   “那你现在觉得酒好喝不好喝?”   “好喝。”   “那你多喝点吧。”   “多谢皇上恩准。”殷桃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了,又连饮三杯,身子软的跟棉花一样,倒在皇上的怀中,“奴婢太不能喝了,一喝就醉。”   “那便醉了吧。”   “皇上。”   ”恩。“   殷桃的舌头开始不听使唤,她知道道别的时候来了,“以前奴婢喝一杯就醉了一天一夜,现在奴婢喝了这么多杯,怕是要睡上一辈子了。”   她没有听到皇上说话。可是她还是努力想克制这份睡意,她想多听听皇上的声音,哪怕是对她生气也好。   可是再没有了。   从她进了牢,换走了白庭;从李莫延的气急败坏,对她的痛苦折磨。她就知道,再没有了。   那半个月在牢中度过的煎熬,再也不想体会。这世间大部分东西都不能再唤醒她的胃了,也许只剩一样,便是白酒一壶。幸好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总算不曾亏待它。   她还有心愿没完成呢。从牢里出来,写字就成了她最大的执念。春雨肯定告诉皇上了吧,可是皇上竟然一次都没提起,也许是皇上晓得她的水准,根本不屑一看。   这辈子竟然就这么快结束了。   这辈子都没办法练出皇上满意的字。   这辈子都没嫁人。   这辈子太遗憾了,就让亲手种的梨树替她活下去吧,也许偶尔皇上会经过那里,闻一闻梨花的香味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本文就此完结了,写的确实很不好,不管是文笔还是剧情搭建。不过还是谢谢大家的支持,虽然到最后几章的点击基本都是个位数,但是我还是很欢喜的。 一定会在下部作品中下功夫,改正不足~~~~给看客们鞠躬啦~~~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